胤禛抬头直视康熙探究的目光,坦然道:
“皇阿玛,儿臣与胤祥兄弟手足,理应互相关照。十三弟这几年闭门思过,深居简出。如今染此恶疾,若不及时医治……
儿臣实在于心不忍,故奏请皇阿玛选派太医前往。”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更漏嘀嗒作响。
胤禛伏地一动不动,心中也有些紧张,不知道康熙会作何决定。
良久,康熙缓缓起身,走下御阶,在胤禛面前站定:
“胤祥母妃去世后养在德妃膝下,在他落难之际,你能不惧触犯圣颜为他求医,朕很欣慰。”
胤禛闻言心中震动,再次叩首:“皇阿玛曾对儿子们言‘内而兄弟和悦,外而君臣协恭。’儿臣时刻谨记皇阿玛教诲。”
“起来吧,朕准你所求,就派太医院的祁嘉钊祁太医专门负责胤祥的病情。”
胤禛再拜:“多谢皇阿玛隆恩!”
康熙虚扶了一下胤禛,继续道:“明日,你与祁嘉钊同去,需要什么药材,直接从大内支取。”
“儿臣遵旨!”
出了御书房,胤禛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掌心都是冷汗。
回到府中,胤禛径直去了书房,让小邓子先去梧桐院给珈宁送信报个平安。
然后在书房处理了一些公文以后,才从地道去了梧桐院。
虽然珈宁收到了小邓子的口信,但真正见到胤禛的那刻,她的心才完全放了下来。
“皇上同意了?”
“嗯,皇阿玛派了擅长外科的祁嘉钊祁太医,明日爷随他一起去十三弟府上。”
“那我让青鸾再准备一些补药和常备药材,明日您一起带去,补药给雨晴姐,药材十三爷可能用得上。”
胤禛眸中闪过一丝赞赏:“珈儿想的周到,甚是体贴。”
次日一早,十三阿哥门房一开门见雍亲王正站立门外,慌不迭地开门迎接。
穿过两道院门,才见胤祥甩开小厮的手,极力维持正常的步伐前来迎接,若不是昨夜珈宁给他通了消息,定能被蒙混过去。
他不由步伐更快地迎了上去。
好小子!宫门一别,一年多不见,又清瘦了许多!
原本英气俊朗的面容添了几分沧桑,鬓角之间……他的十三弟竟然生出了白发!
“四哥!您怎么来啦!”
胤祥朗声笑迎,声音激动地一时有些发颤:“也不提前说一声,弟弟好准备迎接!”
胤禛疾步至前紧紧握住十三阿哥的手,上下打量:“又瘦了!”
千言万语,化成三个字,眼神似嗔似怨,怪他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胤祥却微微一笑:“精干些好,免得四哥总说我贪嘴……这位是?”
“微臣太医院祁嘉钊参见十三阿哥。”祁太医躬身行了一礼。
胤祥神情有些闪烁道:“小四嫂真是小题大做,不过就是腿扭了一下,受了些寒,累得四哥又跑了一趟。”
“若不是珈宁发现了端倪,十三弟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胤禛语气陡然严肃:“祁太医是皇阿玛派来专门给你诊治的,可见皇阿玛心里还是关心你的,你让祁太医赶紧看看,配合治疗,赶紧痊愈以慰圣心!”
“四哥……”
胤祥心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感动,他引领二人到正厅就坐。
祁太医给胤祥号脉并查看腿部以后,面色凝重:只见胤祥右腿膝盖红肿,明显比左边大出一圈,臃肿的地方已零星有些白泡。
在一旁的胤禛见此满眼心疼,声音有些哽咽:“十三弟,都已经如此严重了,你还想要瞒着我!”
他转头眼神严肃凌厉地看着祁嘉钊起:“祁太医,可是鹤膝风?但说无妨。”
祁嘉钊恭敬回道:“回雍亲王话,十三爷此症确为鹤膝风,且拖延日久,邪已入骨。若再晚些时日,恐成痼疾,终身难愈!”
见胤禛面色沉重,祁嘉钊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道:“所幸十三爷年轻体健,若能坚持治疗,或有痊愈希望。只是……”
他略一迟疑,迎向胤禛急切的目光道:
“只是治疗过程颇为痛苦,需要用针灸、药浴、附以膏贴、推拿。且疗程漫长,非一日之功。
臣先给十三爷开付三仙汤,外贴除湿拔毒膏,带脓拔毒出来,再进行下一疗程。”
胤禛立刻道:“祁太医先去准备,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就一个要求,务必治好十三弟!”
不一会儿,室内满是药味,祁太医带针前来准备给胤祥诊治贴膏。
胤禛不顾劝阻,坚持留在一旁相伴。
见胤祥疼得满头大汗,牙关紧咬,他忍不住沉声劝道:“若是难受,就喊出来,不必强忍,四哥又不会笑话你。”
胤祥摇了摇头,额角渗出汗珠,面色有些苍白地笑道:“比起四哥为我冒的风险,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治疗完毕,胤禛亲自背着胤祥回主屋休息。
看着兄长小心翼翼地动作,胤祥有一刻恍惚,似回到了童年一般。
“四哥,还记得小时候去塞外,我刚学骑马摔伤了腿,你也是这么背我回去的。”
胤禛闻言,思绪也被拉回到儿时,嘴角微扬:“怎么会不记得,为此我还被皇阿玛训斥,说我没看好你。”
“更小的时候,我额娘生病,我学书上的卧冰求鲤,也是四哥你陪着我,后来我们一起生出了冻疮。”
胤禛莞尔戏谑道:“还好意思说,四岁的小娃娃偏偏固执地说什么‘王祥能卧冰,胤祥也能!’
不仅生了冻疮,后来你还发了高热,我却被皇阿玛罚去跪了祠堂。”
“皇阿玛如今身子可好?”
胤祥问道,眼中流露出关切。
“他老人家身子康健,精神尚可,只是……”
胤禛顿了顿,继续道:“自从二哥再次被废以后,越发难以捉摸。”
胤祥神色黯然,有些愧疚:“是我当初没有听四哥的劝告,天真冲动……
若不然,也不会被拘在这里,连累四哥一人面对外面的局面。”
“胡说!”胤禛皱眉“你我兄弟,何谈连累,要说也是四哥无能,不能劝动皇阿玛,让你这几年受苦了。”
胤祥摆摆手,一瞬间让胤禛恍惚又看到了那个潇洒不羁地十三弟:
“谈不上苦,如今日子清净,每日大把时间逍遥自在,读读书,写写字,挺好。”
他忽地压低声音:“不过,四哥,我虽然闭门不出,但也听说八哥他们前段时间活动频繁,似乎经历上次并不死心。”
“何止不死心,马齐、佟国维在御书房直接又逼了一次皇阿玛,被他老人家训斥了一通。”
“那四哥……”
胤禛打断他:“十三弟,你如今处境特殊,安心静养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向胤禛,面色认真:“四哥,小时候总跟在你后面,那时候我想,只要有我四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胤祥一字一句郑重道:“如今,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