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梨和裴行之回到落雪之巅。
两人坐在那架木秋千上。
秋千随着微风晃动,旁边的梨树花开正好。
步梨侧目看着身边有些神思不属的人,轻声问问:“裴行之,你在想什么?”
“啊?”裴行之回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定了定神,说,“我在想,你的爹爹和娘亲怎么样,他们会回来吗?”
步梨表情滞涩,微微摇头,目光望着远处,“我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时光回溯的阵眼是那具傀儡,而那傀儡设定的年岁在十六岁,闻闲疏和步樱却是四百多年前的人。
这其中的时空跨度和规则限制无法揣度,她不知道这方天道规则会不会有额外的仁慈许给他们。
步梨收起惆怅,浅笑道:“不过,万一有另一种可能也说不定呢?”
裴行之望着她故作轻快的笑容,心中酸涩,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脸,然后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步梨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低声道:“你刚才想的不是这个。”
裴行之的身体僵住,心也漏了一拍,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步梨好似没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
是因为琴雪衣说的那句成婚。
从之前红衣事件的过度反应就能知道,这个人外表看似清冷强大的人肯定是对成婚这件事有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他害怕重蹈覆辙,害怕再次失去。
他也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
“对不起。”裴行之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声音闷闷的,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懦弱。
步梨皱眉,有些不满地说:“裴行之,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次了,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你应该说另一句。”
裴行之会意,立刻说:“我喜欢你。”
步梨扬起唇角,轻哼:“嗯,这还差不多。”
秋千轻轻晃动。
裴行之望着眼前静谧的院落,沉吟了许久,仿佛才下定了决心,小心地开口:“阿梨,我们……可以先缔结道侣契约,典礼仪式以后再补,可以吗?”
话刚说完,裴行之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先契约再补仪式,这和虞子嘉以前说的高级渣男行径有什么区别。
太过分了。
他狠狠唾弃自己。
“我就这么一说,你当没听过好不好?”他慌忙改口,语气懊恼不已。
步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他的道歉,不禁摇头:“真是个呆子。”
她握住他的手,语气纵容:“不过我同意了。”
裴行之心中觉得愧疚,这实在太委屈了她,嗫喏道:“我……”
步梨一个平淡的眼神飞过去,“嗯?”
裴行之立刻噤声,转而问:“那地点定在哪?”
步梨认真想了一会,说:“就这里吧。”
她想到曾经在这里成婚,发生的痛苦与别离,心中有了决断。
就在落雪之巅,在长辈们、伙伴们的见证下结成契约,至于成婚仪式,就放在长霁泽好了。
这样既避免了勾起那些不快的回忆,又将落花宫与青云宗两个家一碗水端平了。
步梨道:“我要回长霁泽一趟,把我家两位姨姨接来。”
裴行之:“我陪你一起。”
……
半月后。
一艘绘制着花树图腾的船只停泊在青云宗山门。
步梨与裴行之先带着岳浅和兰有仪参观了青云宗各峰。
岳浅看着身边的这对,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十分登对的璧人,同兰有仪小声咬耳朵:“当初宫主出门三年回来就有了个娃,现在少宫主出门没多久,就有了个道侣。”
兰有仪低声回:“毕竟是亲生的,一脉相承。”
当她们在落雪之巅见到风华时,双方都愣了愣。
风华眼中掠过了然的神色,笑道:“原来是你们。”
四百年前,闻闲疏和步樱出事后,就是这两名女子告诉他让他自行离去。
兰有仪颔首致意:“确实没想到,世间缘分如此奇妙。”
当初那名被步樱留下的少年,四百后竟然成为了青云宗尊崇的长老,更是在危难之时,救下了她们的少宫主。
有步梨事先解释过其中内情,青云宗与落花宫的人相处都十分融洽,气氛和谐。
……
往日雪白的落雪之巅张灯结彩,不奢华,但很温馨。
小小的院落里,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人。
风华、全衡、聂净慈、文柔、药玄、岳浅、兰有仪,琴雪衣、云既白、全栖迟、虞子嘉、叶舞……
谢无忧特意回了趟家把莫轻离也叫来了。
跟随兰有仪来的兰芯没一会儿就和年纪相仿的谢无忧笑闹成了一团。
院中笑语声不止,这是落雪之巅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
在所有长辈与挚友的见证下,步梨与裴行之举行了简单而庄重的结契仪式。
因为只是缔结契约,流程并不繁琐。
步梨与裴行之并肩而立,各自指尖牵引出一滴本命精血,两滴血珠在半空中缓缓靠近、交融。
他们的目光交汇,缠绵缱绻,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齐声立誓,声音清晰坚定。
“天地为鉴,大道为证,今以神魂为契,心血为盟。”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同生共死,不离不负。”
誓言既出,冥冥之中,天道法则的霞光落下,沐浴在他们身上。
那两滴精血融合为一枚金色的符文,直冲九天,消失在霞光之中。
诸天允,契约成。
兰有仪原本还对如此简朴的契约典礼心存芥蒂,但在看到这一幕,心中的那点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
同生共死契,道侣契的最高誓约。
古往今来,若非信念坚定,爱到极致,鲜少有人敢许下如此沉重的誓言。
法则光芒落下,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彻底交织,灵魂相系。
生生世世,再不会分离。
院中所有人由衷地高兴,送上真诚的祝福。
步梨和裴行之执手,一一为诸位长辈敬酒。
小辈们在一旁笑笑闹闹。
单看此时,谁能知道这院子里聚集的,几乎是如今这片大陆上顶尖的那批高手人物,不知情的人见了,只以为是哪个寻常人家的家庭聚会。
琴雪衣揽着步梨的肩膀,打趣:“小梨花,喜酒是喝到了,可这排场有点小了。”
步梨笑着回应:“以后还有一次喜酒给你喝。”
琴雪衣:“那我可记住了,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备一份比现在重十倍的贺礼。”
旁边的谢无忧听到,转头对莫轻离说:“哥,你听到了吗?我们不能被比下去。”
在谢无忧旁边的虞子嘉笑说:“小无忧,若论贺礼,你家再多也多不过我青夏。”
谢无忧立马蔫了:“虞哥哥,那你能不能少拿点?”
虞子嘉挑眉道:“那不行,我可是人脉。”
云既白则和药玄嘀咕:“师父,你快多炼点丹药,我也多炼点,我可是大师兄,到时候被比下去了那多没面子。”
全栖迟望着全衡,说:“爹,我的灵石有多少来着?”
叶舞默默看向文柔。
嗯,她的师傅好像还欠着药玄的钱,看来她得多接任务挣灵石了,在步梨真正的婚礼到来时给出贺礼,至少不能比……谁少?
叶舞的目光转了一圈,发现在座一个个都背景雄厚、家底殷实,好像就她一个没资本的。
压力山大。
而压力山大的不止她,岳浅和兰有仪听到这些人的嘀嘀咕咕,也感觉到压力了。
岳浅道:“有仪,我们回去得准备一个豪华的场地了,我们可是娘家人,排场不能输。”
兰有仪重重点头。
……
日头渐落,众人喝得醉醺醺地离开。
送走长辈们,步梨转头就看见裴行之忽然变得落寞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在瞎想什么。
果然,他下一秒开口:“对不起。”
步梨有些无奈地掰正他的脸,不容置疑地说:“裴行之,我说了,你不用说对不起。”
在她看来,最重要的长辈、最亲近的朋友都在身侧,这个结契仪式,已经足够珍贵,足够圆满。
她望着裴行之,目光柔软,语调有一丝诱哄:“今天这样的日子,你确定只想同我说对不起?”
裴行之对上她眼波流转的目光,没有说话,但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抱起了她往寝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