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引子:温风不至,腐草为萤。当和煦之风裹挟私心,最微小的牺牲也会被献上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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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日子仿佛一个精致的琥珀,将苏砚和小满与外界动荡的时间洪流暂时隔绝。战胜内心镜像后,苏砚的气质沉淀了许多。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每日沉浸于《时序农书》,引导着体内二十四节气种子缓慢流转,如同老农伺候庄稼,遵循着四时更迭的自然韵律。那颗由时间债契转化的灰色种子,在芒种之意的持续滋养下,竟真的抽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嫩芽,虽然依旧汲取着他的时序力,却不再带来负担,反而像成为了他力量循环的一部分。
小满也变得安静,常常抱膝坐在单向玻璃窗前,看着外面流动的数据光带发呆。她不再提起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但苏砚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悄然生长,如同地下蛰伏的蝉,等待着破土而鸣的时机。
平静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被打破。白露带来了一份令人不安的情报,她的脸色比以往更加凝重。
“城西的老工业区,最近一周出现了十七起‘早衰’案例。”她将几张照片投射到空中,画面里是几个年龄各异,却统一呈现出七八十岁老人状态的受害者,他们眼神空洞,皮肤布满褶皱,生命仿佛被加速抽干。“不是断时盟惯用的‘停滞’手法,而是……‘加速’。强行将数十年的时间在瞬间耗尽。”
苏砚皱眉:“寒铮改变了策略?”
“不像他的风格。”白露摇头,指尖划过另一组数据,“能量残留很微弱,但很特殊,带着一种……‘温吞’的腐蚀性。而且,所有受害者都是在参与过当地一种新兴的‘时间管理互助会’后出事的。”
“时间管理互助会?”
“一个叫‘惜时社’的组织,打着高效利用时间、拒绝拖延的口号,在底层民众和渴望提升的白领中迅速风靡。”白露调出一段偷拍的视频,画面里一个穿着素白长袍、笑容温和的年轻男子正在演讲,台下听众如痴如醉,“他们的领袖,自称‘温风使者’。”
视频中,那“温风使者”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磁性:“……时间是最宝贵的资产,浪费它就是谋杀你的未来!加入我们,学习将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到最有价值的事情上,剥离那些无用的情感、冗余的社交、耗神的娱乐……你会感受到生命前所未有的效率与充实!”
苏砚的右眼微微刺痛,在时间视觉下,他清晰地看到那“温风使者”周身弥漫着一层稀薄的、如同温水蒸气般的淡粉色力场。这力场正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台下听众的时间线中,如同温和的酸液,缓慢地侵蚀、剥离着那些代表“无用”情感和记忆的时间片段,只留下追求“效率”的、干瘪的核心。
“他在‘修剪’时间。”苏砚沉声道,感到一阵恶心,“用温和的手段,让人们自愿献出那些被定义为‘低价值’的时间碎片,美其名曰提升效率。”
“而这些被剥离的、蕴含着细微情感能量的时间碎片,”白露接话,语气冰冷,“就是祭品。我们追踪了能量流向,最终汇聚点,指向工业区深处一个废弃的纺织厂。惜时社在那里定期举行所谓的‘时间净化仪式’。”
“断时盟的外围组织?或者……一个新的势力?”
“目前不确定。但协会内部对此事的态度……很微妙。”白露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有人认为这是‘良性’的时间优化,有助于提升社会整体效率,甚至主张观察借鉴。”
苏砚心头一寒。将活生生的人的情感与记忆视为可以优化的冗余,这种冷酷的逻辑,与断时盟的掠夺在本质上并无区别,甚至更具欺骗性。
“我需要去看看。”苏砚站起身。他无法坐视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掠夺。
“我和你一起去。”小满突然开口,眼神坚定,“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很微弱,但很熟悉。”
苏砚与白露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但小满的感知往往预示着关键。
夜幕降临,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废弃的纺织厂。厂区内空旷破败,只有最深处的旧仓库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和一种奇异的、如同无数人低声呢喃的共鸣声。
仓库内部被改造过,中央是一个用白色粉末画出的、结构复杂的法阵。几十个穿着惜时社白色制服的信徒盘膝坐在法阵周围,眼神狂热而空洞。法阵的中心,正是那位“温风使者”。他悬浮在半空,双手张开,周身那淡粉色的力场变得浓郁如实质,如同温暖的潮汐,一波波冲刷着下方的信徒。
随着他力量的运转,无数细微的、色彩各异的光点从信徒们的头顶被抽取出来,汇入法阵。那些光点,是承载着“无聊”闲暇、“低效”爱恋、“无用”悲伤的记忆碎片!它们在法阵中汇聚、提纯,最终化作一缕缕精纯的、无色透明的能量流,被温风使者吸入体内。
他的气息在稳步提升,脸上带着一种满足而慈悲的微笑,仿佛在行善积德。
“他在用这些温和的情感碎片作为燃料,修炼一种独特的时间加速之力。”白露低声道,握紧了手中的【断流】剑,“这种力量性质很诡异,介于正邪之间。”
就在这时,小满突然闷哼一声,捂住了额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淡粉色的光芒,身体微微摇晃。
“小满?”苏砚连忙扶住她。
“那个法阵……它在共鸣……”小满的声音带着痛苦,“它在共鸣我体内……那些被遗忘的、属于‘过去’的……疲惫。”
苏砚瞬间明了。小满作为时序之源,轮回多次,承载了太多时代的记忆与情感。其中必然有大量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无用”范畴的疲惫与叹息。这个诡异的温风祭坛,竟然能引动这些沉淀物!
“必须打断他!”苏砚不再犹豫,纵身跃出,心间【小暑】节气种子亮起。小暑,意味着天气开始炎热,但还未到极致,蕴含着“蓄势”、“警示”与“初显峥嵘”之意。
他双手结印,一股并不猛烈、却带着蓄积之势的温热时序力如同无形的波纹,撞向那淡粉色的力场!
嗡!
两股性质迥异的时间力场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引发了更诡异的变化。那温吞的粉色力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起来,抽取光点的过程瞬间中断。
温风使者从半空中落下,脸上的慈悲微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的愠怒。他看向苏砚,眼神锐利:“时序师?为何要打扰这些迷途羔羊追寻更高效的人生?”
“以剥夺情感为代价的效率,不过是行尸走肉。”苏砚冷冷回应。
“情感?那是时间的肿瘤,是进步的枷锁!”温风使者张开双臂,周围的粉色力场再次凝聚,但这一次,不再温和,而是带上了灼热的攻击性,“看来,需要为你进行一次彻底的‘净化’了!”
粉色的力场化作无数道温暖却致命的风刃,席卷向苏砚。这风刃并非切割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时间线,试图将他那些“冗余”的、属于个人情感和记忆的时间片段剥离、加速其流逝!
苏砚运转小暑之力,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带着蓄势待发意味的时间涟漪。风刃撞入涟漪,速度骤减,但其蕴含的“加速”与“剥离”特性依旧在顽强地侵蚀。
就在这时,小满挣脱了白露的搀扶,走上前来。她眼中淡粉色的光芒越来越盛,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历经沧桑的疲惫。
“我记起你了……”小满看着温风使者,声音空灵而遥远,“你是‘怠惰’……是我在第三个轮回结束时,因为厌倦了无尽的守望,亲手从本体中剥离出去的那一丝……‘寻求解脱’的意念。”
温风使者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小满:“你……您是……母亲?!”
“我不是你的母亲。”小满摇头,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带着痛惜,“你只是我丢弃的‘疲惫’。没想到,你竟然滋生了独立的意识,还用这种方式……苟延残喘。”
真相大白!这所谓的惜时社,这温风祭,其源头竟然是时序之源自身在古老过去剥离的一丝负面意念!它本能地渴望回归本体,又恐惧被重新吸收,于是通过这种掠夺他人情感碎片的方式壮大自己,维持独立存在!
“不!我不是疲惫!我是更高级的存在!”温风使者(或者说,“怠惰”意念)发出尖啸,周围的粉色力场彻底狂暴,不再温和,而是显露出贪婪与疯狂的本质,如同张开的巨口,猛地扑向小满!它要反客为主,吞噬如今看似虚弱的本体!
“小心!”苏砚想要阻拦,却被狂暴的力场逼退。
面对扑来的、源于自身的负面意念,小满没有退缩。她闭上眼睛,周身散发出纯粹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包容一切的、源自时间本源的厚重。
粉色力场撞上金光,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瓦解。怠惰意念发出不甘的哀嚎,它的存在本身就被小满克制。
“回归吧。”小满轻声道,金光收敛,将那团挣扎的粉色意念包裹、压缩,最终化作一枚小小的、不断变幻着疲惫与渴望表情的粉色光点,融入她的眉心。
仓库内恢复了寂静,那些被蛊惑的信徒茫然醒来,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小满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苏砚连忙扶住她。
“我没事,”小满靠在他身上,虚弱地笑了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拿回自己丢掉的东西,感觉……有点撑。”
白露走过来,看着恢复平静的仓库,眉头并未舒展:“一个被剥离的意念都能成长到这种地步……小满,你体内,到底还沉睡着多少这样的‘碎片’?”
苏砚也看向怀中疲惫的少女,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寒铮的威胁尚未解除,时序之源自身的隐患却又浮出水面。守护之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崎岖复杂。
小暑的温风已然拂过,预示着更加酷热的考验,还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