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武德殿内,此刻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凉州刺史张就奉诏述职,与新晋骠骑将军赵统同坐。一名侍御史手持卷牍,按例对张就进行提问。
“凉州羌胡杂居,将军尽迁其众出草原,数十万之口,如何养之?”侍御史展开竹简,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张就正襟危坐,沉声应答:“回御史,凉州看似贫瘠,然诸胡部落素重积蓄,尤以大部为甚,仓廪实盈。我等效法‘常平仓’之意,行‘集中管理,按劳配给’之策。以此法度,渡过了青黄不接之困。”
“如何集中管理,按劳分配?牧民、耕者、部落大人、老幼妇孺,身份迥异,劳逸不均,如何厘定?”侍御史眉头紧锁,显然对这新词颇为陌生
“精壮开荒屯垦者,定量从优;牧马守备者,稍次之;老弱妇孺,亦有基本口粮。”张就言简意赅。
“如果有部落不同意怎么办?那些拥众上万,控弦数千的大部渠帅,岂肯拱手献出积年存粮?”侍御史好奇的问道。
“……”
张就呼吸微滞,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身侧闭目养神的赵统,旋即垂首,默然不语。
殿内气氛陡然一凝!低低的议论声如蚊虫般轰然四起。唯张苞、关兴二人,竟嗤笑出声,毫不掩饰。
“咳咳咳!凉州在册民户不足五十万,多为未化之胡。如今拥兵五万五千之众(步五营、骑六营),是否……过甚?”侍御史面皮微烫,看了大殿内的某处一眼,急忙转向另一卷牍,试图掩饰尴尬。
张就一愣,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旁边这位煞星么,自己就是个打下手的。
不过他还是老实的回答道:“禀御史,算西域人口,截止上月底,实有丁口五十九万七千八百一十三人!兵马之数,乃因边陲苦寒,民风剽悍,十丁之中,可战者七八!征召非难,供养实艰!今有四营精骑奉调关中,凉州倾尽全力,方能维系余下三万将士粮秣。”
郎官明显有些不满意他的回答,着急的问道:“上次关中之战,凉州是如何派出……”
“够了!此等军国重务,非尔御史台职分所司。张刺史既已陈情,可有他问?”上首席位,诸葛亮羽扇轻抬,声音不高,却如同黄钟大鼓震耳欲聋。
他目光如电的扫过那侍御史,心中已明白,此人明显是受其他人的指使,将好好一场宴会弄的这么尴尬。
看来御史台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免得以后干出更蠢的事情。
御史不知道是没察觉到诸葛亮的意思,还是头真得铁,再次问道:“丞相明鉴!下官尚有最后一问:凉州商会,坐拥丝路巨利,月入几何?今凉州已靖,此利可否解送国库,以济国用?再者,赵将军麾下‘有间客栈’、‘大桑树酒肆’、‘贤德布庄’、‘西域珍宝坊’等商号,遍及雍凉巴蜀,是否有垄断市井,与民争利之嫌?”
“放肆!”突然一声暴喝震彻殿宇,回音久久不散。
众人寻声望去,竟是素来宽和的刘禅!他那肥胖的身躯,以其不匹配的速度,猛地站了起来。其身侧的大张皇后亦随之而起,凤目含煞,怒视阶下。
“大胆!”“小儿受死!”“竖子妄言!”
第一声喊大胆的是侍中董允、尚书令蒋琬、司隶校尉费祎等人,他们又惊又怒。
这个侍御史是怎么敢的,妄议朝政之外,还当着这么多文武对一名边疆大吏发难。
第二声,不用猜就是张苞和关兴了,两人须发戟张,按剑欲起,杀气盈室!
第三声,就是老臣向朗、杨仪等亦拍案而起!
一时间,殿内十之七八的文武都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整个大殿内,十之七八的文武都站了起来,便是蜀中旧臣如秦宓、杜琼,亦眉头紧锁,面露不豫。
凉州商会倒是无所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凉州的根本,谁来也动不了。
但是那些客栈,酒肆,布庄,珍宝坊啥的可就不得了,经过赵统的凉州商会加持,再加上后世的一些经营手段,可谓是火爆的不行。
现在大汉境内就有这样的传言,无论是你在繁华的城中,还是荒凉的蛮荒之地,只要你住在有间客栈,那么你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基本上现在士子出门游历,官员上任,又或者富翁商贩走商,首选就是有间客栈。
在丝绸之路上也一样,只要你住在有间客栈,那么就代表你受大汉的庇护!
平时商路上有凉州骑兵巡逻不说,还能打着大汉的旗号寻求他国保护。
酒肆虽然不是最赚钱的,但是绝对是最受欢迎。里面什么凉州烧刀子,西域葡萄美酒,那以前见都没有见过。
听说酒肆现在都已经开到草原上去了,那些胆大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
布庄那就更不用说了,你可以买到中原、西域、南中等所有地方的特产,兽皮,羊毛衣,丝绸,波斯布,那是应有尽有,汇通中外奇货。
最牛的就是珍宝坊,什么于阗美玉(和田玉),波斯异宝,哪怕是西方大秦(罗马)皇帝用的金银器具也有。
刘禅为什么要生气,因为这些客栈、酒肆等店铺,大张皇后拥有足足有三成的收益。
大桑树酒肆!大桑树呀!你懂不懂什么叫大桑树,那是先帝的龙兴之地,楼桑村的招牌!
这才八年时间,刘禅修理宫殿,吃喝玩乐没有花费朝廷府库一分钱,全都是内库自己出的。
今年夏天太热了,他还准备将甘泉宫修复一下,明天带一家人去消暑,这是要断他梦想呀!
其他的人更不不说了,在大汉,盐铁属于朝廷专营,剩下的最赚钱的也就是这几个,皆是点石成金之业!。
好不容易赵统不吃独食,愿意带他们一起玩,你小子来砸场子?
“陛下,丞相!此獠必是魏国细作!当夷其三族,枭首宫门,以儆效尤!””一名西川出身的郎官已扑倒在地,厉声高呼。
“陛下,丞相,臣冤枉啊!臣……臣只是据书诘问……臣非魏谍……呜呜呜……”侍御史直接就被吓哭了。
今天只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财,让他按照竹简上的问题发问。
想御史台乃是大汉最高监察机构,问几个问题总是没有关系吧,没有想到居然要被灭族。
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招惹的是何等人物!
在凉州杀的羌氐匈奴鲜卑各族血流成河,西羌的各部落甚至都逃到了西海以西上千里的地方,胡人称之为“杀神”在世。
关中这边情况也差不多,河南之地不时有匈奴部落南下,哭着要见丞相,说要投靠大汉。
听说也是这个大将军搞的什么绝杀令,弄的整个河套草原都人心惶惶。
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居然为了几个钱,要撸这位的胡须!
就在众人群情激愤的时候,一名郎将大吼的跑了进来,“报——!镇南将军姜维急奏!东吴孙权起倾国之兵十五万,兵分两路攻打南中和巴东等地!”
大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看向了上首那道如山岳般的身影——诸葛亮。
大汉刚刚跟曹魏打了一场,怎么现在孙权也来了,难道是为了报荆州之仇?
之前跟魏国打的就难解难分了,现在如果魏吴同时来袭,大汉还能顶得住吗?
“押下去,严加看管,候审!”诸葛亮轻摇羽扇,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
他缓缓转身,向刘禅深揖:“陛下,老臣奏请,擢御史中丞向朗为御史大夫,总领御史台!即刻传令长安各军,整装备战,准备驰援川中!”
“准!准奏!一切由相父处置!”刘禅连声应道。
“老臣领旨!”诸葛亮再拜,旋即转身,厉声道:“蒋琬!即刻以尚书台名义,草拟国书,斥孙权背盟弃义,昭告天下!费祎,命长安各军即刻归营,派人密切监视魏军动向!杨仪,备足大军出征粮草,不得有误!其余诸卿,各安职守,不可怠慢!”
“诺!” 殿内文武,无论先前如何,此刻皆凛然躬身领命。
看到诸葛亮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众人心中倒是不那么慌张了。
只要丞相在,这天……塌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