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完美世界:梦回仙古那一集想出来的,稍微懂了克罗姆的遗憾和千空的执着。可以听{Ink the Ark《神印王座》}这首歌伴着看。史诗级满满。】
克罗姆终于按捺不住,将他心中最沉重、也是最根本的目的扯了出来,他身体前倾,眼睛死死盯着千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千空!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妖术……不,是科学!可以用来救琉璃的?任何一种可能都好!”
千空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短发,脸上露出少见的、属于技术层面的苦恼:“——不,就算实际‘听’你描述了症状,没有更精密的检查,我也无法完全确定病因和程度。”
但下一秒,他话锋陡然一转,红色的眼眸在灯火下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属于科学家的笃定光芒: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办法还是有的,在人类曾经的智慧宝库中,存在类似‘万能药’的东西。不过在这个石头世界,要做出来的话,素材不够。”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盏跳动的油灯,火焰在他眼中映出两个小小的光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克罗姆,”千空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在开始寻找具体的‘药’之前,我想……我应该先对你全盘托出。你有权利知道,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我们想要复兴的,又是什么。”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接下来的话语:
“我要告诉你,3700年前,那道笼罩世界的绿光究竟意味着什么。以及,在那个瞬间被‘石化’所终结的、崩解前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百莱喑几不可察地耸了耸肩,十分自觉地起身,去角落用陶罐准备饮用水了。
她了解千空,一旦开始这种长篇大论的“科普”,他的嗓子绝对会冒烟。
既然是要讲述过往,那她也没什么需要插嘴的,偶尔附和一下,确保他的“科学传教”顺利进行就好。
准备好水后,百莱喑便安静地靠在了门口内侧的木板上,一边分出一丝心神警惕着屋外可能的动静,一边将大部分目光投向了被温暖烛光笼罩的千空。
昏黄的光线柔化了他平日过于锐利的线条,跳跃的火苗在他红色的眼底舞动,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在暖炉旁慵懒却又充满智慧的猫科动物。
小小屋被这有限的烛光填满,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旋转、起舞,仿佛也被这即将展开的史诗所吸引。
屋子中央,千空与克罗姆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盏油灯,光影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竟莫名有几分像在召开一场决定命运的、秘密的午夜茶会。
然后,千空开始了他的讲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一种抽离般的平静,像最锋利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被时光尘封的历史肌理。
将那些早已被“绿光”抹去、被这个新生世界彻底遗忘的辉煌与奇迹,一件件、一桩桩,清晰地摊开在克罗姆面前。
从日常生活中触手可及的便利,到遍布星球的宏伟建筑群。
从第一个敢于挑战天空的飞行者,到承载着人类无穷好奇与勇气、最终踏上月球的火箭。
从古老东方的草药智慧,到现代实验室里诞生的、能够精准狙杀病原体的化学药物。
从面对断肢只能绝望哀嚎,到利用精密的合金、传感器和微处理器,制造出能够感知、响应、甚至能让人重新奔跑、弹奏乐器、拥抱所爱之人的“义肢”……
千空选择性地讲述着那些最能体现人类智慧、也最能给这个原始世界带来希望的事物。
他的语气在提到这些时,变得笃定而充满力量,仿佛在陈述不容置疑的真理。
然而。
他话锋一转,描述起了那一天,3700年前,那道突如其来、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灭世绿光。
如同上帝投掷的审判之矛,瞬间撕裂了整个天空,也彻底粉碎了人类倾注了数千年心血才编织而成的、璀璨而脆弱的文明之网。
秩序在瞬间崩塌,钢铁巨鸟(飞机)哀嚎着撞向摩天高塔,人类历史的画卷被蛮横地从中撕裂。
那台无形中纺织着人类共同文化与记忆的织机,在绿光扫过的刹那,彻底分崩离析,无数绚烂的线头散落一地,再也无法接续……
钢铁在岁月中锈蚀成红色的渣土,水泥建筑风化回归尘土,就连看似永恒的塑料也悄然分解消失……
只留下无数凝固在最后绝望瞬间的、被风蚀、被碎裂的人类石像,像一座座无言的崎岖墓碑,散落在重新被自然主宰的荒芜大地上,沉默地诉说着那个辉煌时代的戛然而止。
在千空平稳、甚至可以说是“客观”地讲述这一切期间,倚在门边的百莱喑,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心中也在同步思考。
他的语气是如此平和,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感。
哪怕是在最初醒来,意识到整个现代文明已然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他似乎也未曾流露出普通人的恐慌与惊惧。
那或许源于他对自身智慧和科学力量的绝对信任与肯定。
也有可能……是他主动将那种可能导致效率低下的“无用情绪”,如同关闭冗余程序一样,深深地屏蔽、压抑在了意识深处。
百莱喑适时地递上盛满清水的陶碗,看着他就着碗边,将微干的薄唇润泽,恢复了些许血色。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千空。她心底无声低语。
其实……还蛮想看看,被纯粹的、非理性的恐惧困住,以至于思维都为之打结的千空,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一定是非常……独特的景象。
她漫无边际地想,毕竟,若是醒来的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面对这彻底的文明废墟和绝对的孤独,恐怕早就精神崩溃,或者悄无声息地死去了吧。
千空此刻表现出来的冷静与担当,或许也是一种作为领导者必须承担的责任。
他不能流露出任何可能引发团队恐慌的脆弱,否则,刚刚点燃的、名为“希望”的微小火苗,可能瞬间就会被绝望的寒风吹灭。
他必须像一座灯塔,即便内部暗流汹涌,投射出的也必须是稳定不变的光。
这孩子……独自扛着这么重的担子,连一丝软弱都不能显露……还是那么让人感到……心疼。
即使她也认为这样的选择是必要的。
心疼?
百莱喑放在心口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不妙,这个地方……好像又出现异常的反应了。
一种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紧缩感,并不强烈,却无法忽略,与她分析克罗姆情绪时那种纯粹的“感知”截然不同。
这并非基于旋律共鸣,而是源自她自身内部……一个本只属于克莱喑的领域。
像这种细腻而沉重的人心考量,理解千空作为领袖的不得已,分析其行为背后的逻辑和必要性,这些在她核心任务逻辑和情感模拟系统中,优先级从来都不高。
她的主要任务是“陪伴”、“保护”、“记录”和“孕育”。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千空最大的“后手”和保障,从来都是她——百莱喑本身。
但她就是分析出来了。
而这个结论,这个带着情感色彩的判断,就像是凭空生成的,如同呼吸般自然,出现在了她的思维核心。
对着石神千空。
她会习惯性的下意识模拟,但也是罕见的对象变了。
还以为这些情感只会属于克莱喑呢。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对克罗姆描绘科学蓝图的千空,昏黄的灯光下,少年专注的侧脸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
那细微的心口紧缩感,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好奇怪。
——
千空所描述的那个失落世界,像一幅用无尽时间和人类极致智慧共同绘制的、壮丽到超越想象的画卷。
它在克罗姆那原本只充斥着原始部落规则的贫瘠认知土壤上,猛烈地、不容抗拒地铺陈开来。
飞行、登月、战胜曾经如同死神化身的疾病……每一个词汇都像一颗燃烧着的火石,重重砸在他精神世界的荒原上,留下一个个炽热、焦灼、而他拼尽全力也无法理解和填充的深坑。
那是他穷尽所有想象力也无法在脑海中构建的海市蜃楼。
是早已被埋葬在时间长河深处、他们这些“后裔”连触碰其尘埃的机会都未曾有过、却真实存在过的神话时代。
绽放在他脑间,却一瞬枯败。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比向往与深沉绝望的洪流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咆哮,让他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窒息。
最初的、因接触到新奇知识而带来的激动红潮,早已从他脸上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被无形大手揉皱了的、痛苦的五官。
此刻,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再也听不到那个充满求知欲、眼睛闪闪发亮、不断发出惊呼的少年的声音。
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粗糙的布料,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细微地颤抖着。
嘴唇被牙关紧咬着,下颚的肌肉绷紧,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那是一种千空完全无法理解,甚至可能永远不会拥有的表情。
在他看来,失去的,总会有办法争取回来,哪怕是要一步一步的走过的漫长征程。
然而,对此类情绪波动异常敏感的百莱喑,却被这浓烈而苦涩的“旋律”深深裹挟,清晰地感受着。
那不是简单的悲伤或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尖锐、更无可奈何的东西。
也是心疼。
一种更加强烈、为某种极其珍贵、极其美好、凝聚了无数代人心血与梦想,却在自己诞生前就已被彻底摧毁、连一丝余温都未曾感受过的东西,所感到的、撕心裂肺的遗憾与钝痛。
那就像一个天生目盲的人,在听到关于阳光、色彩和这世间万物形态的详尽描述时,心中涌起的那个巨大而冰冷的、永远无法被填满的空洞。
黄粱美梦,终究无法触碰;大梦初醒,徒留无尽悲伤。
那个辉煌璀璨到如同神迹的时代,是他们这些在“绿光”之后诞生的遗民,永远无法触及、无法体验、甚至连想象都显得苍白无力的……失落的伊甸园。
这是镌刻在他们这一代,乃至之后无数代人灵魂深处的、原始的悲哀。
哪怕百莱喑将情绪感知关小了点都能感知到的。
她内心满意地、悄然地点点头。
对,就是这样。
更多的震撼,更深的遗憾,更强烈的向往……带来更多、更复杂的情绪波动吧。
那么,孕育在她灵魂深处的“祂”,汲取着这些丰沛的“养料”,也必将成长得越发……“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