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外套，胡乱洗了把脸，他推门出了舱。
指挥室里，所有人正挤在舷窗前，脸贴着玻璃，跟看宝贝似的。
那颗黄不拉几的星球，正缓缓放大，像一颗搁在宇宙冰箱里的烂番茄。
“我靠，真他妈是火星啊？”
“比我爷爷抽旱烟的烟袋锅子还土，可咋就这么带劲呢？”
“手心全是汗，握杆子都打滑！”
有人兴奋得直蹦，有人紧张得直搓手。
唯独司优，站在后排，一言不发，眼神空空的，像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老大，你咋一脸活见鬼的样子？”
“没事，昨晚没睡好。”他扯了个笑，敷衍过去。
这趟飞七天，飞船是高级货，温控舒适，餐食管饱，可头一回离家这么远的人，骨头缝里都硌着不安。
“要不你再眯会儿？”
“不用，缓缓就好。”
话刚落，飞船外头，薄薄一层火星大气猛地一颤，飞船轻轻一抖——进去了。
没烈焰，没震颤，平稳得像坐电梯。
十几分钟后，舷窗外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圆盖。
像地球上的玻璃穹顶，但大得能罩住十座城市。
边缘焊着密密麻麻的金属管线，银光闪闪。
底下，巨型机械臂在蠕动，几台改装过的承影机甲正在组装混凝土墙体，工人们穿着太空服，像蚂蚁一样在里头搬砖。
那是人类的第一座火星城。
上万人，来自全球几十个国家，全是第一批敢把命押在这片黄沙里的赌徒。
飞船稳稳停在基地旁，廊桥咔哒一声，缓缓伸出来。
但廊桥内部还是火星的气压——得先抽气，等十五分钟才能开门。
可236所这群人，早挤在出口前了，鼻子贴着钢化玻璃，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五分钟，快得像眨了下眼。
门一开，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扑进来。
众人冲出去，东张西望。
“咦？这地方……跟咱西北戈壁一个模子刻的啊！”
“是啊，就是颜色更土，压得人喘不过气。”
确实，满眼黄土，石头裸露，风卷着尘灰打转。
可这儿的土，比蓝星上那片干裂的黄土，更沉、更暗，像凝固了千年的血痂。
正这时，一个穿灰夹克的中年汉子大步走来，脸上全是油汗，笑得见牙不见眼。
“司主任！你们可算来了！”
“我是宋东阳，星际探索协会中执，以前在咱们龙国航天院干过，月球基地那会儿我就在，算老骨头了！”
司优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力气没轻没重：“宋哥，别寒暄了，我这回是来办事的，人手挑几个，咱们明天就出发。”
“成！都听您的！”
宋东阳二话不说，敬了个礼，转身带人去宿营地。
当晚睡得跟死猪一样。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宋东阳就挑了十个老兵，配齐装备，跟司优一行人往西边开。
火星分四块，他们现在踩着的乌托邦平原，风和日丽，像养老地儿。
可司优要去的，是西边的塔尔西斯高原——那地方，风大得能掀翻卡车，砂子打在装甲上跟机关枪扫似的，连机器人进去都能给刮成废铁。
他们坐的是火星科考专机，沿着干涸的河道飞了三个多钟头。
远远地，天边炸开一片黄雾。
像有人把整片沙漠倒进搅拌机，搅成了一锅滚烫的泥浆，铺天盖地往外泼。
马鸿远倒抽一口冷气：“老……老大，这玩意儿能进？！”
“这要是飞进去，怕不是连渣都不剩？”
其他人脸色都白了。
风卷着岩屑，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半空乱窜，遮天蔽日，活脱脱末日电影里被神罚砸过的地狱。
最先进的探测器，进去三次，报废三次。
没人敢信，人能活着走出来。
司优没说话。
他脑子里闪过前世的旧新闻。
那年，鹰酱的飞船故障，被迫降在塔尔西斯。
官方都说，那群人凉了。
结果——他们活着爬出来了。
还带回了一种矿。
一种，能让人造出比核聚变更强能源的矿。
“龙息矿”。
他们靠它，把太空技术推了五十年。
“全员，穿宇航服。”
司优拎起头盔，咔哒扣上。
“跟我下去。”
身后一片死寂。
“司主任……咱们……要走着进去？”
“老大，您不能去啊！这儿太凶了！”
官贵森急得差点跳脚：“有智能机甲！让它们打头阵啊！您是指挥官，不是勘探工！”
司优没回头。
他看着那片狂暴的黄沙，笑了下，声音轻得像叹气：
“我知道你们怕。”
“我他妈也怕。”
“可有些地方，不亲眼走一趟——”
“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就算知道这地方藏着什么，司优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毛。
“怕啥？还不信我？”他一边咧嘴笑，一边麻利地套上宇航服。
其他人见状，也只能跟着穿戴。
谁让他是队长呢？
半小时后，众人踩着火星的红土下了船。
司优刚迈步想往塔尔西斯高原里走，马鸿远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拽住他胳膊：“老大！让我去！这地方太邪门了！”
“万一我出事，你帮我照顾我爸妈。”他说得认真，眼眶都有点红。
官贵森立刻接茬：“别扯了！我还有个弟弟，我家不缺人顶梁柱！我上！”
司优一看这俩，真服了：“行了行了，现在不是演兄弟情深，也不是抢功当英雄的时候。
都给我老老实实跟在后头，一步都别乱踩，活命的概率最大！”
说完，他率先迈步，一头扎进那片翻滚的黄沙里。
风刮得像要扒皮，可人一进去——奇怪，啥感觉都没有。
司优悄悄松了口气。
果真跟当年那位宇航员说的一模一样。
前世，他是龙国头号军工专家，被特邀请参与“龙息矿”项目。
那时候大战还没开打，鹰酱嘴上骂着，背地里该分享的也没藏着。
就是在那次，他从一个老宇航员嘴里，听到了这个秘密。
他转过身，盯着队友们：“都别乱走！踩我的脚印！一个都不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