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剑还插在土里，剑柄轻轻抖了一下。夜晚很黑，山顶上挂着半轮月亮，月光照在剑身上，能看见一道裂痕，从剑尖一直延伸到护手。
墨轩靠在剑边坐着，头歪着，耳朵上别了根草。草已经黄了，但他还是整整齐齐地别好。他眼皮动了动，声音很哑：“我刚才说了什么遗言吗？是不是特别帅？”
李昊跪在他旁边，手里紧紧抓着一块玉佩，手指都发白了。他没抬头，只是盯着地面，声音闷闷的：“你说辣条要当成神兽的口粮。”
“对啊。”墨轩笑了，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这种事不说清楚怎么行？不然麒麟天天啃我裤子。上次它以为我裤腰带是牛肉味的，差点把我的裤子扔进火堆。”
青龙站在左边，衣服脏了，袖子烧了个洞，还在冒烟。他看着墨轩，眉头皱得很紧，声音压着火气：“你都这样了，还能笑出来？”
“不笑怎么办？”墨轩转头看他，眨眨眼，“我还活着呢。你看我鼻子——哦，好像没了半边。”他摸了摸脸，笑了笑，“怪不得风直往里灌。”
白虎蹲在右边，尾巴缠着他衣服的一角。那块布早就烧黑了，可白虎还是不肯松开。朱雀抱着手臂站着，翅膀收着，羽毛上的火光跳了一下。
墨轩伸手去摸腰间，玉佩不在了。他笑了笑：“东西我都分好了，就差几句话没说完。”
他看向李昊：“喂，小李子。”
“别叫我小李子。”李昊咬着牙，声音有点抖。
“你不是从小没人管，靠捡饭吃的那个李子吗？”墨轩笑着说，“当初擂台赛我让你赢了一招，你就跟着我不放了。我去哪你跟哪，我吃饭你抢筷子，我睡觉你还给我盖被子——你图什么？”
李昊喉咙动了动，眼睛发热，但硬是没让眼泪流下来：“我图变强。”
“没错。”墨轩点头，眼神认真起来，“你现在强了，别在我走的时候哭。我走了，你得顶上来。不然五个大佬围着个软蛋转，多丢人。”
他抬手，指尖点了点李昊胸口。那块玉佩突然亮了一下，接着一道符文飘出来，在空中转了一圈，钻进李昊眉心。
“拿着。”墨轩收回手，咳了两声，嘴角出血，随手擦掉，“以后你说的话，他们也得听。”
李昊低头看着玉佩，光没了，但手心还热着。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传东西，是托付，是责任。
墨轩又看向青龙：“老蓝，你那个喷雾呢？”
“干嘛？”青龙皱眉。
“借我闻一下，提提神。”墨轩伸出手，“我都快不行了，最后体验一把清新。”
青龙沉默几秒，掏出一个小绿瓶，扔过去时动作很轻。
墨轩打开盖子猛吸一口，立马呛得翻白眼：“这啥味？海带泡醋？能把死人熏活！”
“活不了你也得闻。”青龙冷着脸，“你欠我三条鱼尾巴，两条擦地，一条炖汤。”
“放心，我托梦给你寄快递。”墨轩把瓶子扔回去，笑嘻嘻的，“下次打架记得补妆，你脸色比我还不像活人，跟纸扎的一样。”
他又看白虎：“大猫，健身房卡续了吗？”
白虎哼了一声：“刚充了十年。”
“行，等我回来找你拼单。”墨轩咧嘴，“咱俩组个‘铁憨憨’战队，专治装高冷。你打，我骂人拉仇恨，肯定打得那些伪神满地爬。”
白虎终于看他一眼，眼神凶，声音很低：“你要敢不回来……我就掀了轮回殿。”
“掀了也没用，人家排队叫号。”墨轩摆手，“不过——”他笑了笑，“我从来不是老实签字的人。”
没人说话。
他笑了，笑得很吃力，每笑一下都像是疼得厉害。血从耳朵后面流下来，染红了肩膀。但他不在乎。
朱雀上前一步，眼里有火光：“你到底有没有留后路？”
“后路？”墨轩歪头，“我要有，还能坐这儿聊天？但是——”他眯眼看着大家，“静渊石心，真是灭世者留的门吗？”
李昊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墨轩慢悠悠地说，“合同写得再狠，也得看是谁签的字。要是签字的人本来就是假的呢？”
朱雀瞳孔一缩。
玄武开口了，声音低沉：“你是说……你根本没完成献祭？”
“我说了吗？”墨轩眨眨眼，“我没说什么。我只是提醒你们——别急着给我立碑，碑文先空着，等三年。”
麒麟一直在后面吃辣条，这时抬起头，嘴里嚼着：“出了海苔味的，要不要尝一口再走？”
“馋我？”墨轩笑，“等我回来吃限定款。”
麒麟递出最后一包：“给，最后一包。”
墨轩伸手去接，手指刚碰到袋子，整只手突然化成光点，飘向天空。
他愣了一下，居然还在笑：“哟，走得挺快。看来阎王也催上班。”
李昊一把抓住他剩下的手腕，手心全是汗和血，声音发抖：“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还有机会？”
“有没有机会不重要。”墨轩喘着气，声音越来越弱，“重要的是你们得相信有机会。不信的人，连梦都不敢做。”
他慢慢看一圈，五个人都在。他们曾是最强的存在，现在却都围着他，送他最后一程。
“青龙，别总打扮得花里胡哨，打架比好看重要。”他说，“下次别又被炸成鸡窝。”
“白虎，别动不动砸地，修路费我不报销。”他眨眨眼，“我知道你在乎我，可你一拳下去，老百姓都得搬家。”
“朱雀，舞可以跳，但别跳《英雄陨落》，太难看。”他顿了顿，“改天编个《复活归来》，主角穿红披风，踩火云出场，放《胜利进行曲》。”
“玄武，壳裂了记得补，下雨会漏水。”他看着老人，语气轻了些，“你活得久，要保重。”
“麒麟，辣条管够，但别偷吃我的。”他笑着补充，“特别是牛肉味，那是我的命。”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大家的样子记住。
然后轻声说：“别为我哭，要替我好好活——这世界，还得靠你们吵下去。”
风吹起来了。
他的肩膀开始变透明，身体一点点消失，衣服化成灰。李昊死死抓着他，指甲掐进他胳膊，声音破碎：“你说过庆功酒要一起喝的！”
“酒可以欠。”墨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兄弟不能换。”
青龙闭了下眼，再睁开来时，声音沙哑：“墨小子，鱼尾巴给你留一半。”
白虎低吼一声，地面晃了晃，眼里闪着光：“下辈子，早点来。”
朱雀转过身，不让别人看到脸，翅膀微微抖：“不准迟到。”
玄武抬起爪子，按在他肩上，一道光渗进他身体：“慢点走。”
麒麟嚼着辣条，嘟囔：“记得托梦告诉我新品好不好吃。”
墨轩想笑，可嘴刚动，下半张脸已经没了。他举起最后的手，比了个歪歪的“V”，像小时候闯祸求饶那样。
星光落在他指尖。
破剑插在土里，剑穗轻轻晃了一下。
然后，不动了。
很久后，李昊站起来，玉佩还在发烫。他抬头看天，一颗新星亮了起来，一闪一闪，像在眨眼。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三年之约，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