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回家后，我在阳台的纸箱里看到了雪球的尸体。老公说要埋了它，我却执意要火化。抱着骨灰盒那天，女儿突然在婴儿床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雪球开心时的呼噜声。
你听，我推推老公，她是不是在学猫叫？
老公笑了：新生儿都这样，发声器官没发育好。
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女儿的眼睛越来越明显——右眼完全是雪球的灰蓝色。更奇怪的是，她拒绝喝奶粉，却对我倒在碗里的牛奶表现出异常的兴趣。
满月那天，我妈来看孩子。她抱着外孙女，突然皱起眉头：这孩子怎么这么轻？跟没骨头似的。
确实，女儿的柔软程度超乎寻常。她能把自己的小脚丫塞进嘴里，能像猫一样蜷成一团睡觉。而且她讨厌被襁褓束缚，总是挣扎着要把手伸出来。
每个孩子都不一样，我妈最后说，可能就是天生柔韧性好。
女儿三个月大时，我们给她取名。那天晚上，我梦见雪球站在婴儿床边，低头看着摇篮里的念念。梦里的雪球开口说话了：我回来了，小雪。
我猛地惊醒，发现念念正睁着眼睛看我。月光下，她的两只眼睛都闪着猫一样的微光。
第二天，我发现念念的指甲异常尖锐，老公说婴儿都这样，要勤剪。但给她剪指甲时，她发出愤怒的声，然后抓伤了我的手——三道细细的血痕，就像猫抓的一样。
念念六个月大时开始爬行，但她的姿势很奇怪——不是用手膝爬，而是像猫一样腹部离地，只用四肢移动。她能悄无声息地爬到任何地方，有一次我转身倒杯水的功夫，她就从客厅爬到了厨房的柜子顶上。
她怎么上去的？老公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一米多高柜子上的念念。
我抱她下来时，她不满地了一声，清清楚楚，绝不是婴儿的咿呀学语。
一岁时，念念会走路了，但更多时候她喜欢四肢着地快速移动。她能轻松跳上沙发、餐桌，甚至冰箱顶部。我们带她去看儿科医生，医生说可能是某种发育迟缓，建议观察。
更可怕的是她的饮食习惯。拒绝所有婴儿食品，只吃鱼肉和牛奶。有一次我做了虾，她直接用手抓起来生吃，连壳都不剥。
这孩子怎么回事？老公终于开始担心了，哪有小孩这样的？
我没敢告诉他，念念半夜会溜到雪球的食盆前——那个我始终没扔掉的旧盆子，舔里面残留的猫粮碎屑。
两岁生日那天，念念突然开口说话了，不是简单的爸爸妈妈，而是完整的句子。
小雪，她站在婴儿床上，用不属于幼儿的冷静语气说，我是雪球。
我手里的奶瓶掉在地上，热奶溅了一地。念念——不，雪球跳下床，像猫一样轻盈落地，然后蹲下来开始舔洒在地上的牛奶。
你...你怎么...我双腿发软，扶着墙才没摔倒。
我死的那天，念念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成年猫的思维，灵魂钻进了你的肚子。我答应过要回来的。
我颤抖着抱起她，在她眼睛里看到了雪球的灵魂。那双异色瞳直直盯着我，我太熟悉这种目光了——雪球想吃鱼时就这样看我。
你不高兴吗？念念歪着头，这个动作和雪球一模一样，我一直陪着你，从小时候你被同学欺负，到你第一次失恋，再到你结婚...现在我又回来了。
我该感到恐惧的，但奇怪的是，我心里涌起一阵温暖。这是雪球啊，那个陪我度过孤独童年、青春期的雪球，那个在我每个哭泣的夜晚默默趴在我胸口安慰我的雪球。
那...我真正的女儿呢？我颤抖着问。
念念——雪球的表情突然变得困惑：我就是你的女儿啊。只不过...里面是我。你的女儿会慢慢长大的，只是...灵魂有点不一样。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老公加班回来，看到我呆坐在念念床边，问我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念念有点奇怪？我试探着问。
是有点，他疲惫地揉揉眼睛，但哪个孩子不奇怪呢？她健康聪明就行了。
他亲了亲熟睡的念念，没注意到女儿在被吻的瞬间，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属于两岁孩子的微妙笑容。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念念蹲在窗台上——就像雪球生前最爱做的那样——专注地看着外面的麻雀。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说：那只麻雀左翅膀有伤，飞不快。
我浑身发冷。雪球生前就常这样说，它能看出哪只鸟有伤。
证明给我看，我突然说，告诉我一件只有雪球知道的事。
念念转过头，灰蓝色的右眼眯起来：你十六岁那年暗恋班长，把他的照片藏在数学课本里，每次翻开都亲一下。后来发现他有女朋友，你抱着我哭了一晚上，还发誓再也不喜欢任何人了。
我倒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这件事我从未告诉任何人，连日记都不敢写。
还有，念念跳下窗台，动作轻盈得不像人类小孩，你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时，我不喜欢他，就在他咖啡里吐了口水。你以为是咖啡变质了，其实是我干的。
我记得那天，当时的男友喝了一口就皱眉说咖啡有怪味，我还以为是牛奶坏了。
够了...我捂住耳朵，却又忍不住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回来？
念念——雪球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因为我答应过要永远陪着你。猫的寿命太短了，人类的寿命长。这样我就能一直保护你了。
我跪下来抱住她小小的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是我女儿的身体，却装着我的猫的灵魂。这不对，这不正常，但我的心脏却因为雪球回来了这个事实而狂跳不止。
妈妈，念念在我耳边轻声说，呼出的气息温暖湿润，这次换我陪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