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远山被带走的消息，像一阵携带着高压电的飓风，在梅花厅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瞬间席卷了整个江东省的权力中枢，并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向着社会的每一个毛细血管疯狂扩散。
省国际会议中心门口，那些刚刚还谈笑风生、准备等领导出来后簇拥着上车的司机们，最先嗅到了不对劲的气味。几辆挂着普通牌照、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气息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带走了一个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紧接着，是守在门口的媒体记者。他们没拍到任何有价值的画面，但他们捕捉到了那些从会场里走出来的官员脸上，那种混杂着惊恐、茫然与极度震撼的表情。一个老记者只是看着省委办公厅主任那煞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便立刻对自己手下的年轻人低吼了一句：“出大事了！别管什么通稿，把所有人都撒出去，挖！”
不到一个小时，消息开始在各种半公开的聊天群里发酵。
“听说了吗？梅花厅，会上，人直接被带走了。”
“谁啊？这么大阵仗？”
“别问了，名字打不出来。省里第三那个。”
“卧槽？？？真的假的？中央来的？”
“红头文件，当场念的。”
没有官方通报，没有正式新闻，但每一个看到这些零散信息的人，都毫不怀疑其真实性。因为这种事情，没人敢造谣。恐慌与猜测，如同病毒一般，在江东省的官场上空弥漫。那些曾经以“林系”自居的干部，此刻如坐针毡，手机烫得像一块烙铁，却不敢关机，生怕下一个电话就是打给自己的。而那些曾经被林远山打压、排挤过的人，则在短暂的震惊后，默默地关上办公室的门，给自己泡了一杯滚烫的好茶，一言不发，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整个江东省，因为一个人的倒台，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权力海啸。
而这场海啸的中心，那个最初掀起风浪的源头，却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
张晓月正蹲在一家小面馆门口，小口小口地吃着一碗阳春面。
这几天，她一直住在省城一家廉价的旅馆里，省厅那位正直的副总队长给她安排了两位便衣女警，二十四小时轮流陪着她，名义上是“协助调查”，实际上是保护。
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十三年来收集的所有零碎线索、推测，以及那封神秘邮件带给她的新方向，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警方。说完之后，她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十三年的执念，十三年的重担，仿佛第一次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地方。
但安放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迷茫和焦虑。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面对的，是一座她连仰望都觉得费劲的大山。她把希望寄托于那个神秘的邮件发送者，寄托于省厅里那些看起来很可靠的警察，但她心里没底。十三年的碰壁和绝望，让她很难真正地去相信什么。
面条有些淡了，她拿起桌上的醋瓶，想加点醋。就在这时，面馆墙上挂着的老式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午间新闻突然被掐断，插播了一条紧急快讯。
“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中共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通告，江东省委副书记林远山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面馆里每一个人的耳朵。
“哐当——”
张晓月手里的醋瓶滑落在地，摔得粉碎。深褐色的醋液混着玻璃碴子，溅了她一裤腿。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瞬间凝固的雕像，手里还捏着那双一次性的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
屏幕上，林远山的照片被放了出来。是一张标准的证件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威严，是她这十三年来，在无数个新闻画面里看过无数次的面孔。这张脸，曾是她遥不可及的权力的化身，是她午夜梦回时最痛恨的梦魇。
而现在，这张脸，出现在了“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通告里。
面馆老板探出头，骂了一句：“哎，小姑娘，怎么搞的……”话没说完，他也看到了新闻，嘴巴张了张，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围的食客也都停下了筷子，面馆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电视里女主播的声音在回响。
“林远山……”张晓月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她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
就在几天前，这个人还高高在上，是能一句话就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省委副书记。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地……倒了？
她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林远山放出的烟幕弹，一个引蛇出洞的阴谋，就像他十三年前做过的那样。恐惧和怀疑，像藤蔓一样，再一次缠住了她的心脏。
陪着她的那名女警快步走过来，蹲下身，一边帮她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轻声说：“晓月，是真的。我们刚刚也接到内部通报了。”
女警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张晓月尘封已久的情感闸门。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看着那张照片被撤下，新闻画面切回了主持人。她缓缓地放下筷子，站起身，对女警说：“我想……我想去看看我爸。”
……
省城西郊的陵园，松柏青翠。
张晓月跪在父亲张力的墓碑前，用一块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父亲，穿着西装，意气风发，笑得自信而爽朗。
十三年了，她每次来，都是带着满腔的怨愤、不甘和绝望。她会在这里待上很久，对着冰冷的墓碑，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自己调查的进展，讲述自己的无助，说到最后，总是泣不成声。
但今天，她很平静。
她擦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把这十三年来积攒的灰尘，连同自己心里的尘埃，一并擦去。
“爸。”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看到了吗？”
“那个人……倒了。”
“不是自杀，不是意外。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说着，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但这一次的眼泪，不再是苦涩的，不再是冰冷的。每一滴泪，都像是融化的冰，带着一股解脱的暖意。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微微耸动。十三年的委屈，十三年的孤独，十三年的坚持，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出口。她趴在墓碑上，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回家路的孩子，放肆地哭了一场。
风吹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慰藉。
不知过了多久，她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睛，从包里拿出一瓶白酒，拧开，洒了三圈在墓碑前。
“爸，你安息吧。”她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父亲，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她转身，迈开脚步，向着陵园外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但她的脚步，却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轻快。
一个星期后。
张晓月接到了省公安厅的正式通知，请她去领取一份文件。
在那个熟悉的办公室里，还是那位副总队长，亲手将一份盖着“江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和“江东省人民检察院”鲜红印章的《再审判决书》递到了她的手上。
文件不厚，但张晓月觉得它重逾千斤。
她颤抖着手翻开，一行行冰冷的铅字，此刻却像带着温度。
“……经重审查明，原审被告人林远山……伙同他人，为谋取‘海天大厦’项目开发权，以非法手段获取商业机密，并在受害人张力发现后，为掩盖罪行，设计并实施了故意杀人……手段极其残忍，情节极其恶劣……”
“……现撤销原‘张力坠楼系自杀’的结论，对张力先生予以平反，恢复名誉……”
“沉冤昭雪，恢复名誉。”
这八个字，张晓月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反反复复地看，直到视线被泪水模糊。
她抬起头，对着眼前的副总队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谢谢你们。”
副总队长连忙扶住她，感慨地说道：“不用谢我们，这是国家和法律还你父亲的一个公道。真正该感谢的，是你自己。没有你这十三年的坚持，这桩沉案，可能就真的永远沉下去了。”
张晓-月摇了摇头，她知道，仅凭她的坚持是不够的。她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邮箱，那个只出现了两次，却彻底改变了她命运的人。
她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打开了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她点开那个加密邮箱，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敲下了一行字。
【谢谢你。祝好。】
她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到，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她必须说出这两个字。这是她对那道照亮她黑暗人生的光，最真诚的致敬。
她点击了发送，然后，永久地注销了这个邮箱。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第二天，张晓月用自己打工攒下的所有积蓄，重新注册了“远力建设有限公司”。“远”是林远山的“远”，“力”是父亲张力的“力”。她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父亲一生心血的公司，在他倒下的地方，重新站起来了。
她站在那栋已经成为省城地标的“海天大厦”前，仰望着这座曾经带给她家庭无尽痛苦的建筑。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有些刺眼。但她没有躲闪，而是迎着光，眯起了眼睛。
她知道，她的人生，从今天起，才算真正开始。
……
江州市，纪委宿舍。
丁凡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那个被注销的邮箱发来的最后一封邮件。
【谢谢你。祝好。】
他看着这简单的四个字，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将这封邮件彻底删除。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支线任务“张力坠楼案”已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
【核心目标：林远山（省委副书记），已确认被双规，后续将被移交司法。罪行等级：极度恶劣。】
【结算中……】
【恭喜宿主，获得正义值：150,000,000点！】
【宿主当前总正义值：168,500,000！】
一个恐怖的数字。
扳倒一个省级巨鳄，所带来的回报，远超他之前的总和。丁凡感受着体内那股仿佛能撼动山岳的力量感，却没有太多喜悦。他知道，这每一个数字背后，都代表着被掩盖的罪恶和被践踏的正义。
他关掉系统界面，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林远山的倒台，只是一个开始。江州，乃至整个江东省，这张巨大的网，他才刚刚撕开一个口子。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丁凡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是丁凡同志吗？”
“我是周立国。”
市纪委书记，周立国。丁凡并不意外，他知道，这场风暴之后，周立国一定会找他。
“周书记，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现在……方便来我办公室一趟吗？”周立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丁凡从未听过的，复杂的意味，“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当面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