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本奏！”宗正卿高湛颤巍巍从队列中走出。
他身形微胖、面色白皙，此刻却因激动涨红了脸，眼中闪烁着“为国为民”的悲愤，声音尖锐刺耳，在大殿中格外突兀，如乌鸦嘶鸣，划破了所有人的耳膜：“陛下！冠军侯虽有平叛之功，然其收编六镇叛将、拥兵自重，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高湛的话语如淬毒利剑，直指元玄曜要害：“况其身世不明，来历诡谲，手持前朝‘玄鸟’图腾，包藏祸心！此等不忠不仁之辈，何以享此殊荣？！”
他言语凶狠，额头却渗出细密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浸湿了衣领，那不自觉颤抖的下巴暴露了色厉内荏的本质——分明是被人推到台前的卒子，此刻已是骑虎难下。
那肥硕的身体在朝服下微微颤抖，汗水浸湿衣襟，散发着一股酸腐气味，令人作呕。
角落里，杨坚正襟危坐。
他虽不懂朝堂弯弯绕绕，却下意识拉了拉身旁凌月的衣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凌月姐姐，你看那个胖大人。
他周身气息虚浮而急躁，像被风一吹就散的烟雾，与其外露的凶狠微妙地形成反差，他不是真的凶狠，是恐惧。”他的小手紧紧抓着凌月的衣袖，掌心微微发汗——那不是畏惧，而是见到风暴中心时的本能悸动，一种渴望驾驭这股力量的冲动在胸腔内熊熊燃烧。
那双紫金色眼眸中闪烁着求知的渴望，仿佛要将眼前一切刻入灵魂深处，学习宫廷深处的“帝王之术”，领悟权谋精髓。
他感到师父此刻所受的围攻正是最好的教材，在心中默默推演：若自己是师父，会如何应对这汹涌而来的弹劾。
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野望。
此言一出，大殿顷刻陷入死寂。
高洋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扫了一眼高湛，又将目光投向殿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言，众卿以为如何？”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玩味——好戏开场了。
他乐于看到这把刀为自己清除不听话的杂音，甚至藉此进一步试探元玄曜的底线。
指尖轻叩龙椅扶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仿佛在为这场即将上演的困兽斗敲响开场鼓点。
“臣，附议！”侍中崔亮从队列中走出。
他身形清瘦、脊梁笔直，面容清癯、法令纹深陷。
没有高湛的狂躁，只是平静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冠军侯以军功干政，已乱国本。
今又收降纳叛，其心叵测。
若不加以遏制，恐为霍光、王莽之祸再现！”他的话代表汉人士族文官集团对军人势力的天然警惕，如同一面不可撼动的石壁，试图将元玄曜这股边镇势力牢牢拦在京城之外，不容其逾越雷池一步。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元玄曜，带着审视与警惕，仿佛在看一件随时可能失控的利器。
“臣亦附议！”尚书令段韶缓步出列。
他面容清癯，颌下美须髯打理整齐，眼神温和而深邃。
他的附议更像一次精准的政治试探，意图在浑水中摸鱼，看清元玄曜的底牌，也看清圣上真正的心意。
他看似温和，却不动声色将自己置于安全立场，随时准备根据局势调整策略，是个八面玲珑的谋士。
一时间，数名鲜卑旧贵纷纷出列，矛头直指元玄曜！
声浪如潮，欲将其彻底淹没！
他们或慷慨激昂，或咬牙切齿，仿佛元玄曜已是十恶不赦的国贼，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常山王高演坐在高洋下首，面色沉静，只是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却在元玄曜、高湛、崔亮和段韶之间悄然流转，似乎在无声评估这场即将爆发的朝堂风暴，等待最佳出手时机。
一场针对元玄曜的政治围剿，悍然拉开！
元玄曜心中冷笑——这盘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依旧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冷酷：这些跳梁小丑，不过是高洋手中的刀。
而他元玄曜，才是真正要掀翻棋盘的人。
倒要看看，这刀能舞出怎样的花样。
“冠军侯，”高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对于众卿的弹劾，你可有话说？”元玄曜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从容与蔑视，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演的闹剧——那不是简单的笑，而是潜龙出渊前的最后一次蛰伏，内里酝酿着滔天杀机与反击决心。
“回陛下。臣，无话可说。”元玄曜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字字铿锵：“功过是非，自有青史定夺。
然陛下赐宴，臣不敢不饮。”说罢，他竟不再理会那些弹劾，径直从旁边侍女的托盘中端起一杯御赐美酒。
那酒液在琉璃杯中泛着妖异的紫红色光泽，不同于寻常葡萄酒，一股极其隐晦的甜腥味混杂在浓郁酒香与花香中若隐若现——像一张无形的血盆大口，正等待吞噬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