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绘图”留下的疲惫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意识上，却又裹着几分踏实的暖意。
林夜在据点里歇了许久，直到那股几乎榨干精神的虚耗感慢慢退去，才重新撑起意识体。
他低头摩挲着脚下的暗金色平台——触感比先前更紧实，边缘也悄悄向外扩了一丝，像刚抽芽的藤蔓，细微却真切。
心底那点对未来的不确定，悄然被这抹实在的变化压下去些。
照这样慢慢来，总能把这里建成能扛住风浪的堡垒。
可现实从不给人太多沉湎安稳的时间。
他借着据点与现实勾连的那缕微弱感应，清晰“听”到基金会的扫描波动正变得越来越密——像无数把冰冷的细齿梳，一遍遍刮过现实与梦界的缝隙。
那些人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门暂时撞不开，却把这片区域围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悄悄溜回现实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更棘手的是，维系据点本身，尤其是吊着那缕日渐稀薄的“曦光残响”，每分每秒都在耗他的力。
他就像守着个不断漏粮的粮仓，外头还围着饿狼，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补给才行。
林夜正琢磨着，是再出去找找能量源，还是试着往深了钻研“星辉绘图”，一股异样的波动毫无征兆地穿进了据点壁垒。
不是基金会那种带着科技冷意的探测，也不是心象之海本身翻涌的情绪洪流。
这股波动里藏着些别的——像是在打量，在掂量，还有一丝压得很沉的好奇，像有人隔着窗户纸，悄悄往里窥看。
林夜的意识体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他猛地抬眼，目光利得能劈开暗金色的海水，直盯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只见据点壁垒外，原本奔腾的暗金色海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开来，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显了形。
来者不是人样。更像一团总在变的半透明彩色泡沫，表面映着心象之海的光，晃得人眼晕；泡沫里头却像藏了无数细碎的画面与声响，一会儿是闹哄哄的集市，人声、叫卖声裹在一块儿，一会儿又变成静悄悄的星空，连光都走得慢悠悠。
它没有眼睛鼻子，可林夜就是能清楚感觉到，一道裹着智慧与算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在掂量一件物件的成色。
“一个刚冒头的秩序节点？还有‘曦’的气息——真是久违了。”一道意念直接撞进林夜的意识里，声音不男不女，带着点老古董般的沉韵，还有毫不掩饰的兴味，“稀客啊。我是‘织梦商人’，你叫我‘沫’就成。”
织梦商人？
林夜心里一紧。他从没听说过梦界还有这种存在。
但他能觉出来，这个叫“沫”的东西，力量深得很——至少比之前碰到的怨念残骸强太多，甚至让他摸不到底。
对方没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可那打量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像自己成了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
“没经允许的客人，这里不欢迎。”林夜的意念带着冷意，还有不容侵犯的硬气。
他悄悄调动据点的力量，壁垒上的“曦光”轻轻晃了晃，散出淡淡的警告意味，像在说“再靠近就不客气了”。
“哎，别这么紧张嘛，年轻的领主。”沫的意念里掺了点笑意，那团彩色泡沫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得摇曳的灯笼，“我就是个商人，跟着信息和值钱东西走。你这儿刚才散了股特别‘新鲜’的秩序波动——像是刚成了一次‘定义’，我走了这么久的路，都少见得很。”
这话让林夜心里一沉。对方竟然能把他刚才“星辉绘图”的动静摸得这么清楚？看来这梦界，比他想的要“热闹”得多，藏着的眼睛也多。
“我对交易没兴趣。”林夜的回应冷得像冰，想赶紧把这麻烦打发走。他可不想跟这种来路不明、深浅不知的东西扯上关系，万一被缠上，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别急着拒啊。”沫的意念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一个被‘放逐者’基金会锁死了现实坐标的梦界领主，一个得耗大力气撑着脆弱庇护所的守护者，一个……盼着力量、盼着消息的孤魂。你真确定，什么‘交易’都不需要？”
林夜的意识体猛地一僵！对方不仅知道基金会，还叫出了“放逐者”这个名头！更要命的是，它好像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现在的窘境——粮快没了，路被堵了，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个“织梦商人”，比他想的还要危险，还要……神通广大。
“你知道基金会？”林夜压着心里的震动，声音沉得像石头。
“当然知道。”沫的泡沫上晃过一阵影子——是基金会那些冰冷的科技造物，刚显出来又很快散了，“一群痴迷‘绝对现实’的疯子，总想给所有摸不透的东西贴标签、关笼子。他们是所有‘异常’的敌人，自然也是我们这些在梦界晃荡的人要防着的主儿。”
“我们？”林夜抓住了这个词，像抓住了根线头。
“梦界不只有混乱和沉睡，年轻的领主。”沫的意念里多了点诱惑的味道，像在勾着人往深了问，“这儿也有圈子，有往来，还有……市集。比如，我知道哪儿能找到‘宁静之泉’——稳定，还好吸收，是个不错的能量节点；也知道怎么绕开‘放逐者’那些烦人的现实锚定扫描；甚至……关于你身边那位睡着的女士，她灵魂的状态，我也有些……线索。”
苏晚晴！
林夜的心跳差点漏了一拍。对方连苏晚晴的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这种被人扒光了看的感觉，让他浑身发毛，可沫抛出来的诱饵，又让他没法干脆利落地把人赶跑——尤其是关于苏晚晴灵魂的线索，那是他现在最在乎的东西。
“要什么代价？”林夜的声音依旧稳着，可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晃了。他太需要信息，太需要资源了，太需要能把眼前这死局破开的东西了。
“代价？”沫的泡沫欢快地滚了滚，像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那得看你想要什么。‘宁静之泉’的位置，或许拿你领地一年长的‘宁神花’就行。但要是更值钱的信息——比如怎么绕开‘放逐者’的监视，或者聊聊那位女士灵魂的根本……那就要拿更金贵的东西来换了。”
它的“目光”又扫过据点，在那缕“曦光残响”和苏晚晴的灵体上停了片刻，像在掂量这两样东西的分量。
“比如，一缕纯粹的‘曦’之光，或者……一次为你量身做的、关于梦界深层规则的‘知识服务’。”
林夜没说话。代价比他想的要高太多——“曦光”是现在据点最要紧的防御，绝不能随便给人；而那所谓的“知识服务”，听着就像个藏着坑的陷阱，谁知道里头裹着什么危险。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织梦商人”，就像一把双刃剑。可能带来他急需的资源和消息，可也可能把狼招进来，惹出更大的麻烦。
是冒着风险跟虎谋皮，还是守着现状，靠自己慢慢攒力量？
林夜盯着壁垒外那团变幻不定的彩色泡沫，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不管选哪条路，他这个刚起步的领主，想再过安稳日子，恐怕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