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手还按在地缝上，指尖沾着黑水。那水不是普通的泥浆，带着一丝温热，像有生命般顺着他的皮肤往上爬。他没动，也不敢动。身体像是被冻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可掌心的官印突然发烫。
一股力量从地底冲上来，直奔识海。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仰去，但意识还在清醒的边缘挣扎。那股热流越来越强，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撕开。
画面出现了。
一个巨大的殿宇，十根石柱环绕中央高台。他站在台上，身穿黑色长袍，衣摆绣着龙纹，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台下跪着一群人，有穿红袍的武将，也有披紫衣的老者。他们齐声喊着什么，声音模糊，但他听清了一个词——“陛下”。
接着是火光。
九尾狐在空中翻滚，身上缠着锁链，嘴里发出哀鸣。一条龙从天而降，鳞片破碎，鲜血洒落。两道魂影被强行融合，化作一团黑雾，沉入地底。他抬起手，一道金光落下，封住了裂缝。
然后是他自己倒下。
身体裂成数块，魂魄四散。最后一刻，他看见天空裂开，星辰坠落，整个地府崩塌。
记忆断了。
陈昭猛地吸了一口气，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来。他发现自己还跪在地上，手依然插在地缝里。黑水已经退去，只留下湿痕。掌心的官印还在发光，颜色比之前更深，接近暗金。
“这不是梦。”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识海深处出现一个人影。
楚江王站在那里，不再是残破的虚影，而是完整的身形。紫袍加身，手握判笔，目光如刀。他看着陈昭，眼神里没有之前的冷漠，也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
他单膝跪下。
“陛下。”他说，“千年守约终至。”
陈昭喉咙发紧，“你说什么？”
“您忘了，但地府没有。”楚江王的声音很稳，“您是初代阴天子，千年前亲手封印上古妖魂。地府崩塌那一夜，您以真身镇压裂缝，魂魄分裂转世，才留下今日一线生机。”
陈昭想反驳，可那些画面还在脑子里回放。他确实看到了九尾狐和魔龙的融合，也看到了自己写下封印的过程。那不是幻想，是真实发生过的。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您还没觉醒血脉。”楚江王抬头，“直到冥河之源共鸣，直到九宫阵中见到妖魂印记，您的身份才真正被确认。我们这些残魂，只能等您归来。”
陈昭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皮肤依旧发青，可体内有种东西在变化。不是力量变强，而是某种归属感在苏醒。就像一把锁，终于找到了钥匙。
“周鸿身上的印记……”
“是妖魂碎片之一。”楚江王答，“三块已现。一块在他身上，一块藏于周家祖地祠堂地下，第三块在虚空鬼域深处。它们正在互相呼应，复苏只差一步。”
陈昭心头一沉。
他想起周鸿最后那个笑容。不是失败者的不甘，而是一种解脱。仿佛他只是个容器，任务完成就该退场。
“所以他是被附身的？”
“不止是附身。”楚江王摇头，“他是被选中的祭品。周家血脉特殊，能承载碎片而不死。但他们不知道，一旦三块聚齐，第一个消亡的就是宿主。”
风刮过操场，吹起碎石和灰烬。
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正往这边跑。手电光照进场地，扫过断裂的铁链和碎裂的石板。那些学生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会觉得这里又出了事故。
可陈昭已经顾不上他们了。
他闭上眼，试着联系系统。一开始没反应，就像之前那样沉默。但他没有放弃，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掌心，感受那枚官印的存在。
几秒后，机械音响起。
【检测到宿主完成身份认证，解锁最终boSS线索数据库】
陈昭睁开眼。
【警告：上古妖魂复苏进度已达百分之七十三，六道轮回即将紊乱。建议立即重建转轮殿，否则滞留亡魂将突破阴阳界限，引发大规模怨潮】
“转轮殿？”他问。
那是地府最后一座未恢复的殿阁。之前系统从未提过具体名称，只说需要十万怨气重建一座新殿。现在却直接点名，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临界点。
“只有这一条路？”
【重建转轮殿可开启轮回通道，切断妖魂与现世的连接路径。若不行动，七日内将出现首例活人魂飞魄散事件】
声音落下，系统再次静默。
陈昭坐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土。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活人魂散，不是死亡，而是连来世都被剥夺。那种痛苦会催生无法计量的怨气，彻底摧毁人间秩序。
楚江王仍跪着，没有起身。
“你需要我做什么？”陈昭问。
“等您下令。”楚江王答，“只要您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地府旧臣皆可归位。钟馗、范无救、谢必安……他们等这一天太久了。”
陈昭没说话。
他不是不想信，而是怕。怕自己扛不起这个身份，怕那些所谓的“使命”会让他变成另一个冷血的统治者。他记得母亲死前的样子，记得李阳被钉在阵心时的惨叫。他做这一切，从来不是为了当什么阴天子。
是为了活着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说：“我不是为了过去回来的，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
官印震动了一下。
识海中浮现出一座残破的大殿轮廓。它坐落在冥河尽头，四周漂浮着无数亡魂的残念。殿门上写着两个字——转轮。
要重建它，需要十万怨气。
陈昭知道去哪里找。
百鬼夜行的都市里，每天都有人含恨而终。医院太平间、废弃公寓、车祸现场……那些没能安息的灵魂，都是材料。只要他愿意收，怨气不会少。
可他也明白，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楚江王缓缓起身，身影开始变淡。
“陛下归位，万鬼当伏。”他说完这句话，化作一道光，沉入官印深处。
操场上风停了。
陈昭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官印的纹路在皮肤下流动，像一条苏醒的龙。他的眼睛原本是灰色，此刻瞳孔深处闪过一道金线，转瞬即逝。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人喊他的名字，还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没回头，也没动。身体还是冷的，经脉里的冰意没有完全散去。
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变化。
一种沉睡千年的东西，正在醒来。
他撑着地面，一点点站起来。膝盖还在痛，手臂僵硬，可脚步没有停下。他走向操场边缘，朝着校门方向走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亮着。钟馗的画像静静躺在屏保上，没有任何动静。
可就在他抬脚跨过一道裂缝时，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一行字浮现出来。
“你终于想起来了。”
陈昭盯着那句话，手指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