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漂泊星尘
虚无。
并非空无一物的虚无，而是被某种至高规则强行“格式化”后留下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的绝对无。
纯白的光芒已然消散，但那片被“净化”的区域依旧残留着冰冷的余威，仿佛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印在微光之庭破碎的残骸之上，无声地宣告着审判庭的绝对权威与冷酷。
死寂。
不再是能量流动停滞的死寂，而是连空间本身都仿佛死去的、万古不变的永恒沉寂。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没有希望。
纯白立方体早已悄然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这片被彻底“处理”完毕的废墟。
……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在这片死寂虚无的边缘，一处堆积着发光材质残骸和岩石碎片的阴影里，空间极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
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涟漪荡开，却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下一秒，四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那扭曲的点中被“吐”了出来，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碎石之中。
是林烨、疤脸、灰烬，以及那个遗落之民女孩。
“咳！咳咳咳！”疤脸第一个挣扎起来，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他趴在地上，独眼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和死寂，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我们……没死？”
灰烬也摇晃着巨大的身躯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困惑的呜咽声。他记得最后一刻那令人绝望的纯白光芒，那根本无法抗拒的抹除力量。
林烨是最后一个动的。
他躺在地上，胸膛几乎没有起伏，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银火焚城的透支和最后时刻对抗审判庭威压的消耗，几乎彻底榨干了他。他的火种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连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都显得勉强。
但他还活着。
胸口那枚晶体碎片不再发光，甚至表面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纹。那新生的银白能量几乎感觉不到，深藏在干涸的能量回路最深处，陷入死寂。
唯有火种深处，那枚得自薇拉的银色碎片，依旧散发着那丝微弱却顽固的冰凉，如同最坚韧的锚，稳住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还有……脑海中那段最后的、温暖而决绝的意念，以及那个模糊的坐标……
“……母亲……”他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那双曾经燃烧着银芒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只能勉强倒映着头顶那片破碎的、毫无生气的岩壳穹顶。
微光之庭，死了。
“母亲”为了送走他们，燃尽了最后的存在。
沉重的悲伤和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老林！你怎么样？”疤脸踉跄着爬过来，看到林烨的状态，独眼中满是焦急。他试图将林烨扶起来，却发现林烨的身体软得可怕，几乎没有任何力气。
“能量……透支……”林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每一次发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苦。
疤脸脸色更加难看，他环顾四周，除了黑暗就是死寂，连之前那些敌人的残骸都被审判庭的力量一同净化了。“妈的……这鬼地方……一点能量都没有……”
他尝试启动自己装甲上仅剩的备用能源，屏幕只亮起一丝微光，显示能量低于1%，环境能量读数无限接近于零。这是一个被彻底“抽干”了的死地。
灰烬小心地将昏迷的女孩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走过来，沉默地看着林烨，又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连放逐者这样坚韧的种族，也对这种绝对的死寂感到本能的不安。
希望刚刚浮现，就被更大的绝望笼罩。
他们虽然侥幸从审判庭的抹杀下逃生，却落在了一个没有任何能量和补给的死亡绝地！林烨重伤濒死，他们自己也状态极差，弹尽粮绝！
能撑多久？一天？两天？
“……水……”女孩发出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竖瞳适应了黑暗，看清了周围的景象，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悲痛淹没。“微光之庭……母亲……最终还是……”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悲伤再次跌倒。
疤脸叹了口气，将自己水壶里最后一点水喂给她。“省着点，丫头。咱们现在……麻烦大了。”
女孩喝了口水，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她看向状态最差的林烨，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他……他体内还有……微光的种子……只要有一点能量……就能慢慢复苏……”
“可这鬼地方连根毛的能量都没有！”疤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女孩沉默了一下，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原本是……母池的一条细小支流……虽然肯定也枯竭了……但河床深处……或许……还有一点点……沉淀的……微光结晶……非常非常少……”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疤脸和灰烬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
“灰烬，你守着他们！我去挖！”疤脸拿起一块尖锐的石头，拖着疲惫的身体，踉跄着向女孩所指的方向摸索过去。
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疤脸终于凭借女孩模糊的描述和装甲头盔最后的微光视野，找到了一处早已干涸龟裂的河床。他发疯似的用石头挖掘着，指甲劈裂，双手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绝望感再次蔓延。
就在疤脸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铛！”
石头碰触到了某种坚硬的、带着一丝微弱温润感的东西。
他心中狂喜，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碎石扒开，指尖触摸到了几颗只有米粒大小、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细小结晶。
它们散发出的能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对此刻的他们来说，却无异于救命的甘泉！
“找到了！我找到了！”疤脸激动地低吼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寥寥几颗微光结晶捧在手心，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踉跄着跑了回去。
他将一颗最小的结晶小心地放在林烨胸口那裂纹遍布的晶体碎片上。
奇迹发生了。
那枚碎片如同干涸的海绵遇到了水滴，瞬间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吸力，将那颗微光结晶缓缓吸收。
片刻之后，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银芒，如同初生的萤火，在林烨胸口闪烁了一下，又缓缓沉寂下去。
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的火种跳动，稍微稳定了一丝。
“有用！”疤脸大喜过望，又将另一颗稍微大点的结晶放在碎片上。
同样被吸收，银芒再次闪烁，比上次稍微明亮了那么一丝。
林烨的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点点。
疤脸和灰烬，还有那个女孩，都屏息看着这缓慢的恢复过程，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然而，这几颗结晶实在是太少太少，对于林烨的伤势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必须……离开这里……”林烨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清醒，“这里……是死地……支撑不了多久……”
“可我们去哪？”疤脸看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和虚无，满脸茫然。星空广袤，他们却如同被遗弃的尘埃，毫无方向。
林烨闭上了眼睛，集中起刚刚恢复的、微弱无比的一丝精神力量，再次感应着脑海中那个由“母亲”最后传递来的、模糊的坐标。
那坐标并非具体的星图位置，更像是一种……直觉性的指引，指向某个遥远的、未知的、却可能存在着一线生机的地方。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黑暗中的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是微光之庭破碎岩壳的某处，或许曾经是一条古老的、早已废弃的星间通道。
“……那边……”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母亲……指引的方向……”
“……去……那里……”
疤脸和灰烬顺着林烨所指的方向望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前路未知，吉凶未卜。
但他们别无选择。
疤脸一咬牙，将剩下的微光结晶小心收好，和灰烬一起，艰难地架起虚弱的林烨，搀扶起女孩。
四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幸存者，如同四粒漂泊无依的星尘，带着沉重的悲伤和一丝渺茫的希望，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地，融入了微光之庭废墟之外的、更加广阔无垠的冰冷黑暗之中。
他们的身影，很快被无尽的虚无所吞噬。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