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单向玻璃，秦政看着那十个士兵。他们像是刚从绞肉机里捞出来，又被神明胡乱塞了满身零件，眼神里混杂着茫然、敬畏和一丝野性的亢奋。喉咙里那股熟悉的，烟草和咖啡因过度灼烧后的干涩感又翻了上来。
他没说话，只是朝对讲机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医疗组接手。一转身，双腿的重量仿佛陡然增加了十倍，每一步都像在泥沼里拔腿，他几乎是把自己“挪”进了旁边的隔离观察室。
“铁打的也该歇了。”姜芸把一杯滚烫的浓茶塞进他手里，热度让他僵硬的手指哆嗦了一下。她没问“你还好吗”，因为答案明摆着。
秦政顺势陷进椅子，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吝啬。他没喝茶，只是借着杯子的温度暖手，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个屏幕在同时播放——狼瞳、石肤、扭曲光线的身影……每一帧都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报告，”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整理完了吗？开会。”
姜芸看着他眼球上爬满的蛛网似的血丝，眉头拧得更紧：“报告随时可以，但你……你上次闭眼是什么时候？前天？”
“睡不着。”秦政猛地睁开眼，疲惫被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冲得一干二净，瞳孔里闪着骇人的亮光，“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姜姐，刚被我们踹开一条缝。现在睡觉？太奢侈了。”
半小时后，最高级别视频会议的加密频道被强行开启。屏幕上，十几个小窗口依次亮起，刘振国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占据了主屏，背景是他的办公室。其他窗口里，军装上的将星和科研部门负责人的眼镜片交相辉映。
秦政灌了半杯凉掉的浓茶润喉，没理会任何开场白，直接共享了屏幕。
一行简洁的标题后，只有两个字，加粗，标红。
“结论：成功。”
他敲下回车，整个会议频道里，除了电流的微弱杂音，落针可闻。随即，几个窗口里传来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
“新图腾，代号‘启灵’。对比‘蚩尤’原版，能耗降低15%，稳定性提升，最重要的一点——”秦政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它是个‘离线版’，切断了与那个未知坐标的任何联系，绝无后门。”
他没等众人反应，直接甩出十名志愿者的前后数据对比。那一条条几乎垂直于时间轴的身体素质提升曲线，像十记重拳，砸在每个与会者的眼球上。
“‘雪狼’的张远，临时‘兽化’，动态视力和嗅觉超越军犬极限。南部战区的李默，天赋‘阴影’，光学和灵识双重潜行……从结果来看，强化后能会获得一些异能，这些像本能一样的东西目前是不可控制的。”
秦政没有一一列举，而是直接播放了一段剪辑过的测试录像：张远在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高速移动的微型无人机；李默则在三个老侦察兵的眼皮子底下，五米内横穿房间而未被发现。
视频播放完毕，频道里一片死寂，紧接着，一位将军没关麦，一声粗口清晰地传了出来：“我操……”
这句粗口，比任何惊叹都更具分量。一条可量产、无后门、速成的超凡者生产线……这不再是图纸上的构想，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需要说明的是，图腾强化后的战士能很达到上限，但是却很难突破上限，这一切看起来只是天赋的差距。”
“……综上所述，我的建议是，”秦政深吸一口气，亢奋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飘，“正式启动‘神农计划’二期！组建第一支……超凡合成营！”
他话音未落，一个窗口里传来“啪”的一声巨响，那位性子最急的李将军一掌拍在桌上。“一个营？格局小了！我建议直接上团级编制！时不我待，现在外面那帮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我们必须尽快把这张牌攥在手里！”
“老李你疯了！上来就搞一个团？步子太大扯着蛋！先搞一个加强连出来，摸索经验！”
“放屁！一个连能干嘛？欧洲那边都快打成世界大战了，多一个超凡，我们在谈判桌上腰杆就多硬一分！”
几个窗口顿时吵成了一锅粥，唾沫星子仿佛要穿透屏幕。只有刘振国一言不发，他静静地看着屏幕中央那个双眼通红、神情亢奋的年轻人，眼神深处，是藏不住的激赏。
就在将军们为“团”还是“师”争得面红耳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针扎破了喧嚣的声浪。
“贫道，不赞同。”
所有的争吵瞬间凝固。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屏幕角落里那个毫不起眼的窗口。一直像入定老僧般静坐的张鼎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的道袍一丝不苟，与周围将星闪耀的现代军装格格不-入。
“张天师，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李将军的火气没处撒，直接顶了过去，“强军卫国的大好事，你一个方外出家人掺和什么？”
张鼎玉看都没看他，目光像两口古井，平静无波地落在秦政身上。“秦政，你燃起了一把燎天大火，很好。可你算过……烧的是谁家的柴吗？”
秦政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什么柴？”
“灵气的账。”张鼎玉淡淡道，“从你蚀刻第一个图腾开始，我就在监测总部的灵气流。现在，十人功成。秦政，你调出环境监测数据看看，我们这方‘洞天福地’的灵气水位，下降了多少？”
秦政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忘了，他竟然忘了这个最基础、最致命的问题！
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几次输错指令才调出环境监测界面。一条代表灵气浓度的曲线，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呈现出断崖式的暴跌。最终，那个鲜红的数字定格在屏幕上。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要裂开：“总浓度……下降了……27%。”
“多少？！”李将军失声吼道。
27%！这个数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把所有人的狂热都打蒙了。507所是什么地方？是龙脉节点，是国家的灵气战略储备库！十个人，就抽干了近三成的储备？
张鼎玉幽幽叹了口气：“这，还仅仅是‘出厂’的成本。他们成‘巫’之后，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无时无刻地汲取着周围的灵气来维持自身的存在。他们不是修士，他们是十座行走的灵气黑洞。”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屏幕上每一张僵硬的脸，最后停在主屏的刘振国身上，语气从未有过的沉重。
“刘主任，各位将军，贫道只问一句。”
“若按李将军所言，造一个团，一千名‘神农卫’。贫道可以断言，不出三日，以507所为圆心，百里之内，灵气将彻底枯竭。届时，草木凋零，生机断绝，此地将化为一片真正的‘绝灵之地’。”
“到那时，莫说再造神农卫，我等修士，将成无源之水，修为倒退是小，道基崩毁是大。”
张鼎玉缓缓站起身，对着屏幕上的一众大人物，郑重地稽首一礼。
“此法，非兴国之策，而是……绝户之计。在找到新的‘灵气源头’之前，此路，不通。”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加密频道里，连电流的嘶嘶声都仿佛消失了。刚才还恨不得把天花板掀翻的会议室，此刻，寂静得像一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