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那卷沉甸甸、还带着墨香的圣旨，走出三皇子府那吃人的大门，林凡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回来，腿肚子还有点软。夜风一吹，冷汗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四品御前副统领？兼领内宫宿卫？
这官儿升得，比他坐火箭还快。可林凡心里半点高兴劲儿都没有，反而像是揣了个烫手的山芋，还是刚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那种。皇帝老爷子这哪是赏他，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嫌三皇子不够恨他，再给他加把柴？
高无庸那张老脸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嘱咐了一句：“林副统领，明日一早，自有吏部和宫内司的人与你交接。内宫宿卫，责任重大，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带着侍卫队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林凡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口，对着手里的圣旨发呆。
好自为之？林凡苦笑，这他妈是让我自求多福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被乌云半遮的月亮，叹了口气。得，这皇宫的坑，是越陷越深了。副统领？听着威风，其实就是个高级打手加背锅侠。以后这宫里头，但凡是掉片叶子，估计都能算到他林凡头上。
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在宫里的临时住处——一间比之前侍卫通铺稍大点、但依旧简陋的单人值房，林凡一屁股瘫在硬板床上，连衣服都懒得脱。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慕容骁那怨毒的眼神，一会儿是高无庸讳莫如深的表情，一会儿又是小安子在笼子里惊恐的样子。
这一夜，林凡睡得极不踏实，噩梦一个接一个。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果然就有人来敲门。来的是一胖一瘦两个官员，胖的是吏部考功司的主事，负责官凭文书；瘦的是宫内司的太监，负责安排具体事务。两人态度倒是客气，甚至带着点巴结，毕竟林凡现在是皇帝跟前的“新贵”，还是高公公亲自宣的旨。
交接过程繁琐又无聊。林凡领到了一套更精致的四品武官袍服，一块沉甸甸的副统领腰牌，还有一堆关于内宫宿卫职责的文书规章，厚得能当砖头使。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什么“辰时点卯”、“各门禁钥交接”、“夜间巡查规制”……头都大了三圈。这比他当年背《出师表》难多了。
“林大人，您主要负责乾清宫以西，包括御花园、部分嫔妃宫苑在内的内廷区域宿卫。手下有轮值侍卫二百人，分三班倒。”那瘦太监指着地图，唾沫横飞地介绍，“这是人员名册，这是各处岗哨分布图，这是口令更换记录……”
林凡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硬着头皮记。他算是明白了，这副统领就是个高级保安队长，管的范围大了点，手下人多了点，但本质上还是看大门、巡逻、防贼（主要是防内贼）那点事。
好不容易送走两位“指导员”，林凡换上那身崭新的四品官服，对着屋里那块模糊的铜镜照了照。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官服一穿，倒还真有几分威仪，就是感觉浑身不得劲，像是被套上了枷锁。
他深吸一口气，揣好腰牌，拿起那本厚厚的名册，准备去“新单位”上任点卯。刚走出值房没多远，就感觉气氛不对。
沿途遇到的侍卫、太监、宫女，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有敬畏，有好奇，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疏远和观望。几个原本和他平级、现在成了他下属的侍卫队长，见面行礼倒是规规矩矩，但那眼神里的不服气和隔阂，瞎子都看得出来。
也是，一个边军出身、靠着“救驾”功劳火箭般蹿升上来的“泥腿子”，突然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谁能服气？尤其是那些将门子弟，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娘呢。
点卯的地方在内宫西侧的一处偏殿。林凡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黑压压站了七八十号人，都是今天当值的侍卫队长和骨干。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大殿，在他踏入门槛的瞬间，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林凡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压力，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身上。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主位前，清了清嗓子，按照刚学的规矩，开始点名。
名册上的名字拗口又难记，林凡念得磕磕绊绊，底下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但只能装作没听见，硬着头皮点完。
点完卯，照例是训话。林凡肚子里没啥墨水，也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只好把以前在军营里训斥王狗剩那套搬了出来，无非是“各司其职”、“眼睛放亮”、“谁当值出了纰漏，军法处置”之类的老生常谈。
底下的人听得昏昏欲睡，明显没把他当回事。
林凡心里憋着火，但也知道，光靠嘴皮子立不了威。他合上名册，目光扫过众人，忽然话锋一转：“从今日起，以往的巡逻路线和岗哨安排，全部作废。”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一阵骚动。以往的安排都是多年沿袭下来的，说改就改？
林凡不管他们，继续道：“新的安排，我会根据各宫院重要性、人员流动情况和地形特点重新制定。另外，增设暗哨和流动哨，口令每日一换，由我亲自拟定。各队交接班，必须核对腰牌、口令，查验器械，签字画押。”
他这套，其实是把现代安保的一些基本理念搬了过来，虽然粗糙，但在这个时代看来，已经算是相当严密和“折腾”了。
果然，下面抱怨声四起。
“林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
“每日换口令？太麻烦了吧！”
“暗哨怎么设？人手不够啊！”
林凡把脸一沉，猛地一拍桌子（桌子震得他手疼）：“规矩？我的话就是规矩！嫌麻烦？嫌麻烦可以滚蛋！内宫宿卫，关系陛下和各位娘娘的安危，岂能儿戏？谁再敢多言，按违抗军令论处。”
他这一发火，加上“违抗军令”的大帽子扣下来，底下的人顿时噤若寒蝉，虽然脸上还是不服，但也不敢再公开反对。
林凡知道光靠压服不行，又放缓语气：“当然，差事办得好，本统领也不会亏待大家。月度考评优异者，赏银加倍。发现隐患、抓获宵小者，另有重赏。”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套组合拳下来，总算把场面暂时镇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就撸起袖子，开始了他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他亲自带着几个还算听话的队长，把负责的区域跑了一遍又一遍，哪里是视觉死角，哪里容易藏人，哪里是巡逻薄弱环节，摸得门儿清。然后重新划分巡逻路线，调整岗哨位置，设置了几处不起眼的暗哨。
他还搞了个“紧急情况应对演练”，虽然搞得鸡飞狗跳，被不少人在背后骂“瞎折腾”，但确实让手下这帮松散惯了的侍卫紧张了起来。
过程中自然阻力重重。不是这里人手调配不开，就是那里物资申请被卡。林凡知道，这背后肯定有三皇子或者其他看他不顺眼的人使绊子。他也不急，能解决的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就直接去找高无庸。反正他现在是“奉旨整顿”，有皇帝这块金字招牌，大多数时候，高无庸还是会给他行个方便。
这么折腾了七八天，内宫西区的守卫风貌，还真的有了点改观。至少表面上看，秩序井然了不少。那些原本阳奉阴违的侍卫队长，见林凡动真格的，而且上面似乎真有人支持，也渐渐收敛了些，至少明面上不敢再跟他对着干了。
但这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依旧汹涌。
这天夜里，林凡亲自带队巡查到靠近冷宫的一片竹林时，哑巴（林凡把他要到了自己手下当了个小队头目）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竹林深处，打了个“有人”的手势。
林凡心里一紧，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带着哑巴悄无声息地摸了进去。
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竹林深处，隐约可见两个黑影正在低声交谈。看服饰，一个是宫内的小太监，另一个……穿着夜行衣，看不清面目。
有内奸，林凡屏住呼吸，示意哑巴包抄。
就在他们即将靠近时，那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到林凡等人，毫不犹豫地扬手打出一片暗器，然后转身就逃。
“追！”林凡低喝一声，和哑巴同时扑出，另外几个侍卫也闻声围了上来。
那黑衣人功夫不弱，身形灵活，在竹林里东躲西藏。但林凡和哑巴配合默契，又有地形优势，很快就将他逼入死角。
眼看就要将其擒获，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然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身体抽搐了几下，口吐黑血，当场毙命。
而那个小太监，早就吓得瘫软在地，被侍卫们抓住。
林凡看着地上迅速僵硬的尸体，脸色难看。死士，又是死士，这皇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走到那个面如土色的小太监面前，厉声问道：“说！他是谁？你们在密谋什么？”
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林……林统领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是……是他找上奴才，让奴才打听……打听陛下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和召见了哪些大臣……说……说事后给奴才一百两银子……”
打听皇帝动向？林凡心里一沉。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内贼，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窥探帝踪。幕后主使，其心可诛。
他立刻下令：“把尸体处理掉，嘴巴都给我封严实了。这个人，”他指着那小太监，“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触。”
回到值房，林凡心情沉重。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中央，看似掌握了一点权力，实则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丝线，随时可能被缠住，拖入深渊。
三皇子？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他们的目标，显然直指皇帝。
自己这个新扎的副统领，不仅是个靶子，更成了挡在阴谋前面的第一道障碍。
这差事，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林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桌上那堆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书，第一次对自己的“升官”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在边境当个逍遥的小队正呢。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