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古树参差之中，走来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有一个背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脸上都扣着鬼差面具，身着封诡黑袍。
虽说来人腰间没坠着鬼差令，可是沈善宝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胖的是李玉蘅，瘦的是林晚宁。
他松了一口气，在门口现身。
两人迅速靠近。
“十八号前辈？”李玉蘅目光直直落在对方的面具上，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沈善宝掏出鬼差令，翻转令牌露出背面的“十八”二字。
二女紧绷的肩膀顿时松了下来，一齐行礼道：“鬼差八号（九号）见过十八号前辈！”
说着也亮出自己的令牌，背面分别刻着“八”和“九”。
“出门要称职务！”沈善宝一直觉得“前辈”这称呼太显老，不由开了一个玩笑，“我的冥职已经达到了一令马面。”
“是马面大人！”二女连忙改口。
沈善宝点头，说道：“老规矩，我负责压阵！你们该怎么执行任务我不管，解决不了就向我求助。结束后，视情况收取阴德作为报酬。”
李玉蘅和林晚宁对视一眼，心里都犯嘀咕——哪来的“老规矩”？但冥界大人物当前，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下。
“好了，现在把任务帖给我看看！”
李玉蘅赶紧从怀中取出纸帖，递了过去。
沈善宝接过，纸上还带着体温，随帖而来，混着一股清甜的脂粉香，弄得他心猿意马。
不过，这一点点想入非非，很快便被任务帖压住了。
任务地点：杂兴村。
沈善宝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他的老家！杂兴村才复村几个月，怎么又会和骨山魔扯上关系？
他手指微微发颤，飞快往下读，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下。
原来任务提及的并非如今的杂兴村，而是旧址。新杂兴村在旧址以东三里外，暂时没有危险。
此次出事，是族老怀旧，拄着拐杖去旧址遛弯，竟发现当年骨山魔灭村留下的血肉滩涂，比记忆中扩大了一倍。
从前只有半亩地大小，如今已近一亩，滩涂中央还隐约有白花花的活物在蠕动。
族老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回新村报信，村里不敢耽搁，立马派人往平安县报诡。
沈善宝将任务帖还给了李玉蘅，询问道：“你们轻身术修行得如何？是否能做到神行与坚韧？”
二女一齐摇头，李玉蘅解释说：“我俩先学习的是控符术，轻身术还没买呢！”
“小店里法术卖得太贵了！”林晚宁接过话茬，三分抱怨，七分感叹！而李玉蘅听到这话，立马瞪了她一眼。
沈善宝注意没在这块，他考虑如何节省路上的时间呢！
“这大白天也不好施展幽影遁形术带你们。就靠两条腿，岂不是要晚上才能到杂兴村呀！”
“大人别愁，我们带了这个！”李玉蘅将背上的袋子撂下，“袋子里是青傀蛇，是将作监新产品。能待下五六个人。”
“来的时候，我已经请李副堂主往里面充了一缕元力，应当够我们到那儿！”
“好！那走吧！”
李玉蘅手掐法印，口中念念有词。下一瞬，口袋里“哗啦”一声，钻一条三丈长、五尺宽的大蛇。
鳞片泛着冷幽幽的绿光，蛇口一张，露出一个半个人高的黑洞。
三人一跃而入。
青傀蛇猛地弓起身子，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逢山开山，遇水渡水，不到两个时辰，就将普通人要走五六天的路程，跑完了！
青傀蛇停盘在杂兴村外的土坡上，三人纵身跃出。
李玉蘅解开了它身上的控制，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蛇，又一次变成了一堆蛇皮。
“好了！咱们先找报诡人？”李玉蘅回头看着沈善宝，一半建议，一半请示道。
“危险的时候，我会出手。其它的，我不干预！”
沈善宝刻意端着架子，维持马面的威严，目光却早已飘向坡下的村落——那是他童年的家。
李玉蘅得了准话，带头往山坡下的杂兴村冲去。她脚步轻快，在森林中灵活穿行，丝毫没受圆润身形的影响。
沈善宝归乡情怯，落在了最后。站在土坡上俯瞰，新杂兴村的模样清晰可见：
杂兴村新址比旧址规整得多，土坯房排成三列，村道上铺着碎石，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孩童正追着鸡跑，一派生机。
见沈善宝三人戴着面具，穿着黑袍，孩童们吓得直往屋里躲避。
李玉蘅脚步没停，一直往村落中心走。这个时候，村子里能拿主意的人，肯定在祠堂中。
她想得没错，可惜，族老太老了，耳聋嘴拙，“啊”了半天，全是“骨头”“血池”“怕”几个词，没一句完整的话。
沈善宝站在后面，看着族老枯瘦的模样，心里又急又酸。才大半年没见，怎么就老成这样了。
至于守祠人，不是原本杂兴村的人，他也没好奇心，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倒是在外面转悠的林晚宁带回来一个消息。
“村里没邪灵力残留，大家都很精神，小孩也没说看见奇怪的东西，看来问题确实只在旧址。”
李玉蘅听完，叹了口气，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了。她便掏给族老两颗理气丸，算作对他报诡的奖励。
随后三人不再耽搁，转身往杂兴村旧址赶去。
越是接近杂兴村旧址，沈善宝心绪就越繁多。
他仿佛又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站在村东头的田埂上，扯着嗓子喊父亲回家吃饭。
那会儿，风吹拂过田野，稻浪翻滚，父亲扛着锄头的身影从田里走出来，朝他挥手。
“马面大人，怎么了？”见他突然停步，李玉蘅连忙回头，以为他发现了异常。
沈善宝摇摇头，目光却没移开：“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想到了身为封诡师的祖爷与爷爷。自己初进封诡司的时候，还想着有空回来一趟，找一找两人给后人留下了东西。
而现在，在规矩镜帮助下，一般的东西，已经对他帮助不大了。
杂兴村旧址荒凉一片，原本的村道被杂草淹没，断墙残垣里长着半人高的蒿草，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三人脸色一沉，这味道可不善呀！
沈善宝在一片瘫倒土墙中，找到了自家。就在榆树旁，屋顶的茅草已经烂了，门框被雨水泡得发涨。
他推开木门，灰尘簌簌落下。
院子里的石磨还在，磨盘已经被青苔铺满了，像套了层绿衣。墙角的小菜园已经分不清界限了，只余下小野葱顶着毛茸茸的白色花球，横七竖八猛长着。
沈善宝蹲下身，看着石磨上的纹路。风吹过空荡的院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轻声呢喃：“到底是物是人非，还是人故世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