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跟带了刀子似的，刮得城楼上的灯笼直打晃。林薇裹着三层棉袍还觉得冷，正往手里哈气，就见萧澈踩着城砖过来，玄色披风下摆扫过积雪，簌簌掉下来的雪沫子溅了她一靴子。
瞅你冻得跟鹌鹑似的。 萧澈解下披风往她身上一罩，敌军后半夜准来，裴衍那队人在假水道里埋的石灰够不够？
放心， 林薇拽着披风边角往脖子里缩，工兵营把去年修城墙剩下的石灰全倒进去了，够给敌军做三回美白面膜。 她突然瞥见萧澈腰间的箭囊，你这破弓都快掉漆了，真能射穿赤焰旗？
萧澈从箭囊里抽出支雕翎箭，箭杆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当年在赤焰营，我用这弓射穿过半里地外的铜钱眼。 他突然压低声音，等会儿听我号令，让弓箭手故意射偏，给他们留条
活路
林薇挑眉：你又要耍什么阴招？
山人自有妙计。 萧澈往城下瞥了眼，赤焰那几个将领脑子比榆木疙瘩还僵，真以为咱们内斗后兵力空虚。 他突然往远处指，来了。
就见黑暗里影影绰绰冒出片黑影，跟打地鼠似的从雪地里钻出来。林薇刚要喊放箭，被萧澈一把按住：别急，等他们踩到第三块青石板。
话音刚落，城下突然炸起一片惨叫声。原来裴衍早让人在石板下埋了竹刺陷阱，尖刺上还抹了桐油，扎进肉里跟烙铁烫似的。
放信号弹！ 林薇扯开嗓子喊。
三枚信号弹
窜上夜空，红的绿的黄的炸开一片，倒比上元节的花灯还热闹。城楼上的弓箭手得令放箭，箭矢擦着敌军头皮飞过，故意射得歪歪扭扭。
他们果然虚了！ 城下传来赤焰将领的怒吼，冲啊！破城后每人赏三个玄月美人！
林薇听得直皱眉，刚要骂脏话，就见萧澈已经搭上箭。他左臂伸直如铁，右手拉弦如满月，玄色衣袖被夜风掀起，露出腕上道浅浅的旧疤 —— 那是当年在赤焰营为救个小卒留下的。
看仔细了。 萧澈突然偏头冲她笑，眼底映着漫天火光，这箭要射在旗手右耳后三寸。
话音未落，弓弦
地弹响。那支雕翎箭像长了眼睛似的，穿过混乱的人群， 地钉在赤焰旗的旗杆上。更绝的是箭尾还在震颤，带动整面红旗摇摇晃晃，最后
一声从旗杆顶端滑下来，正好罩在那喊话的将领头上。
好箭！ 城楼上的玄月士兵齐声喝彩。
林薇正拍着巴掌叫好，就见萧澈突然拽着她往垛口后躲。刚蹲下，就有支冷箭擦着耳边飞过，钉在后面的木柱上，箭羽还在嗡嗡发抖。
这是赤焰的神射手赵虎。 萧澈从箭囊里又抽支箭，去年他一箭射穿了咱们三个斥候的喉咙。
林薇刚要摸腰间的短刀，就见萧澈已经再次拉满弓。这次他故意把箭杆敲在城砖上，发出
声。城下果然传来弓弦响，萧澈却猛地侧身，那支冷箭擦着他肩头飞过，而他手里的箭已经脱手，像道黑闪电扎进黑暗里。
搞定。 萧澈吹了声口哨。城下传来闷哼，想必是那赵虎中了招。
这时候裴衍带着骑兵从侧翼冲出来，马队踏得积雪飞溅，跟泼出去的白粥似的。赤焰军本就被石灰迷了眼，又没了旗手指挥，顿时乱得跟没头苍蝇。
把咱们的新玩意儿亮出来！ 林薇冲军械营方向喊。
就见几个士兵推着架投石机跑上来，石筐里装的不是石头，而是几十个陶罐。萧澈瞅准时机挥手：
陶罐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地时
炸开，里面的辣椒粉混着石灰粉腾起白雾。赤焰士兵呛得直咳嗽，有的还在揉眼睛，被玄月军的长刀砍得哭爹喊娘。
这招够缺德。 林薇看得直乐，比巴豆行军粮还狠。
萧澈突然往城下指：看那穿银甲的，是赤焰三皇子。
林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个银甲将领正挥剑砍杀玄月士兵，动作倒是利落，就是头盔歪在一边，看着有点滑稽。
要不要给你搭个戏台？ 林薇撞了撞萧澈胳膊，你俩演场兄弟相认的戏码？
免了。 萧澈又射出一箭，正中那银甲将领的护心镜，他当年为夺兵权，把我推下山崖的时候，可没念过半分兄弟情。
这时候梓锐举着个铜喇叭跑上来，小脸冻得通红：主子！苏婉陛下让我喊，让敌军俘虏留活口，尤其是那些懂铁矿开采的！
听见没？ 林薇冲萧澈挤眼，二姐这是给你留着亲戚呢。
萧澈没接话，突然翻身跃上城垛。他踩着积雪往前走了三步，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里的长弓直指乱军：赤焰的弟兄听着！萧澈在此！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这旗杆就是榜样！
他话音刚落，就有十几个赤焰士兵扔下兵器跪地。那银甲皇子气得哇哇叫，挥剑就要砍，却被裴衍从侧面一枪挑落马下。
收队了收队了。 林薇拍着萧澈后背，再站下去该成冰雕了。
萧澈刚跳下来，就见裴衍押着俘虏过来，甲胄上全是血污，脸上却笑开了花：公主！萧公子！这次抓了三百多俘虏，还缴获了赤焰的新式弩箭！
把弩箭给军械营送去。 林薇搓着手笑，让他们照着改改，下次射得比萧澈这破弓还远。
萧澈伸手弹了下她额头：小心闪了舌头。 他往远处看，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这仗打完，至少能消停半个月。
那正好。 林薇往城楼台阶走，我让伙房炖了羊肉汤，就等你们凯旋呢。对了萧澈，你那箭术真不赖，回头教我两招呗？
萧澈跟上她的脚步，声音里带着笑意：想学？先把你欠赌坊的五十两还了再说。
你再提这事！ 林薇转身要捶他，却被他攥住手腕。晨光从城楼缝隙照进来，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雪地里的血腥味好像都淡了些。
走了，喝羊肉汤去。 萧澈拽着她往下走，披风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像极了他们这一路跌跌撞撞，却总能踩着刀尖往前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