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的死，像一块巨石砸进本就暗流涌动的池塘，激起的涟漪让整个基地都晃了三晃。
马科长彻底慌了神，连着几天都像丢了魂儿，说话颠三倒四，反复念叨着“怎么跟上面交代”，“这下完了”。
保卫科的李干事也挨了处分，脸色铁青，带着人把“小王”生前接触过的所有地方又翻了个底朝天，却再没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那本《红旗谱》和那个诡异的羽毛符号，成了唯一的、令人费解的遗存。
秦川将符号临摹下来，通过加密渠道寄给了钱强国和苏然。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是从“清理者”遗物中发现，可能与“三环联盟”有关。他知道，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研判。
项目组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异样。虽然“龙芯”的测试在严密保护下如期进行，并且初测结果令人振奋，性能完全达到了设计预期，但喜悦之中总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
大家走路吃饭都下意识地聚在一起，看彼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难，摧毁却只需一瞬间。
秦川能感觉到这种变化。他知道，光靠技术领导力已经不够了。他必须把人心重新凝聚起来。
这天下午，他让食堂帮忙蒸了几大笼屉猪肉白菜馅的包子，又自己掏钱票，托人去县里副食品商店买回来几瓶平时难得一见的桔子汽水。
就在实验室隔壁的空房间里，搞了个简单的“庆功会”，庆祝“龙芯”初测成功。
没有领导讲话，没有冗长流程。秦川只是举起那泛着甜腻气泡的桔子汽水，对围坐在一起的团队成员们说：“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也受惊了。别的我不多说，这枚芯片能成，是靠咱们每一个人没日没夜熬出来的！外面刮风下雨，咱们管不着，但只要咱们自己这间屋子不漏，心不散，就没什么坎儿过不去！来，以水代酒，为了‘龙芯’，也为了咱们自己，干了！”
他没有提“小王”，没有提破坏，只强调成果和团结。朴实的话语，加上热腾腾的包子和甜滋滋的汽水，像一双温暖的手，慢慢抚平着人们心头的褶皱。
气氛终于活络起来，大家开始抢包子，互相倒汽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秦川拿着一个包子，靠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抚，隐患并未消除。但眼下，稳住队伍是第一位。
傍晚，秦川独自一人去了厂区后面的小山坡。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连绵的秃山和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理清纷乱的思绪。
刚走到坡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块惯常坐的大石头上，是许晓芸。她抱着膝盖，望着西边天际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
“秦工。”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嗯，出来透透气。”秦川走过去，在她旁边不远处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晚风带着凉意，吹动坡上的枯草，沙沙作响。
“那个……姜汤，效果还好吗？”许晓芸轻声问，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侧脸被霞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很好，大家都说喝了身上暖和，心里也踏实不少。”秦川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
“谢什么，举手之劳。”她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一个小土块，“就是……就是觉得，你们挺不容易的。”
她这话说得含糊，但秦川听懂了。她指的是“小王”的事，指的是那些隐藏在技术攻关背后的凶险。
“没什么，”秦川看着天边那抹即将被夜幕吞噬的霞光，语气平静，“搞建设，总会遇到点沟沟坎坎。”
许晓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他。“这个，给你。”
秦川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双深灰色的毛线手套，织得不算特别精致，但针脚很密，很厚实，用的是扎实的羊毛线。
“我看你……冬天画图的时候，手总是冰凉的。”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被风吹散，“这边冬天冷得早，戴着……能暖和点。”
秦川捏着那厚实柔软的手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偶尔在实验室哈气暖手被她看见的情景，没想到这点细节她都记在了心里。
这无声的关怀，比任何言语都来得厚重。
“我……我自己织的，可能不太好看，你别嫌弃。”许晓芸见他没说话，有些局促地补充道。
“很好看，”秦川抬起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说，“也很暖和。谢谢。”
许晓芸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像晚霞一样温暖。“你喜欢就好。”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天色彻底暗下来，山下的灯火越来越多，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回去吧，天黑了。”秦川站起身。
“嗯。”
他们前一后走下小山坡，融入基地那片温暖的灯火之中。
危机带来的寒意，似乎被这小小的山坡、这朴素的礼物和这无声的陪伴，驱散了不少。
几天后，秦川收到了苏然的回信。信很厚，除了例行的工作交流和对“龙芯”成功的祝贺外，附了一份简短的情报摘要。
上面提到，近期有一股国际文物走私集团活动猖獗，其核心成员之间联络时，曾使用过一种类似“三片羽毛”的暗记。
苏然在末尾用红笔标注：“此符号渊源甚深，或与海外某隐秘组织有关，非仅限于技术领域，慎察。”
秦川看着那行红字，眉头紧紧锁起，三环联盟的影子，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触角伸得更远。
而就在这时，马科长又带来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部里来了调令，要调他去北京，参与一个代号“燧石”的、级别更高的新型计算机研制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