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号角，并未如瓦拉尔预想的那样，在黎明时分吹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也更加折磨人的东西——香味。
浓郁的，霸道的，混杂着油脂被炭火炙烤后产生的焦香，以及十几种闻所未闻的香料混合在一起的，极具侵略性的香味。
这股香味，乘着山间的晨风，精准地，飘入了月神要塞的每一个角落。
城墙上，正在换防的凋零军团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他们耸动着鼻子，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那该死的香味，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自从被凋零诅咒腐化后，他们的味觉和食欲，就一同被剥夺了。每日的给养，是那种像烂泥一样，毫无味道的“营养膏”。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食物”的滋味了。
而现在，这股香味，就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他们尘封已久的，关于美食的记忆。
烤肉！
是烤肉的味道！
一名年轻的精灵士兵，忍不住趴在城垛上，向外望去。
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在要塞弓箭射程之外，那片原本空旷的平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热火朝天的“集市”。
数千名抵抗军的精灵战士，并没有像样的安营扎寨，而是以小队为单位，围着一个个燃起的火堆，席地而坐。
火堆上，架着一排排简易的烤架。烤架上，穿着一串串金黄流油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肉块。
一群身材矮小，皮肤发绿的哥布林，正上蹿下跳地，充当着“烧烤师傅”的角色。它们一手拿着刷子，将一种红色的秘制酱料，均匀地刷在肉串上，发出“滋啦滋啦”的诱人声响；另一只手，则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粉末，如同天女散花般，洒向烤肉。
每洒一次，那股霸道的香味，便浓郁一分。
而在这些烧烤摊的旁边，几个眼眶中燃烧着灵魂之火的巫妖，居然支起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几个巨大的木桶。它们正用骨爪，舀着木桶里琥珀色的液体，分发给那些排队的精灵战士。
那是酒！精灵果酒的香气！
精灵战士们，一手拿着肉串，一手端着酒杯，三五成群，谈笑风生，丝毫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感。那样子，不像是来攻城的军队，倒像是来郊游的贵族。
更气人的是，在“集市”的最中央，一面巨大的旗帜，迎风招展。旗帜上，用歪歪扭扭的通用语，写着一行大字：
【吴良大人牌秘制烧烤，月神要塞九折专享，投降即送VIp豪华套餐！】
“噗——”
那名年轻的士兵，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是在打仗？
这是在搞什么！
“混账！卑鄙！无耻！”
瓦拉尔冲上了城墙，当他看到城外那荒诞离奇的一幕时，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绷不住了。他的眼角，在疯狂地抽搐。
作为一名传统的，以荣誉为生命的传奇游侠，他可以接受一场血流成河的惨烈攻防，但绝不能容忍，敌人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来亵渎“战争”这两个字。
这是对他，对凋零军团，对摄政王最恶毒的挑衅！
“传我命令！”瓦拉尔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所有投石机，所有魔晶炮，给我对准那群该死的苍蝇，开火！把他们连同他们的烧烤摊，一起轰成碎片！”
“将军，不可！”副官连忙劝阻，“他们的位置，在我们的最大射程之外，强行攻击，不仅打不中，还会白白浪费我们本就不多的魔晶储备！”
“那就派弓箭手！派出我们最强的‘暗影猎手’！潜行出去，给我把那个领头的哥布林厨子，钉死在他的烤架上！”瓦拉尔双目赤红。
“将军，我们昨夜……有三支暗影猎手小队，在巡逻时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副官的声音，低了下去。
瓦拉尔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支抵抗军，看似散漫，却处处透着诡异。他们精准地，卡在了自己所有远程攻击的死角。他们仿佛对自己要塞周边的防御部署，了如指掌。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头升起。
有内鬼？
不，不可能。凋零军团的每一个士兵，都与摄政王有着灵魂上的链接，绝不可能背叛。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
敌人的情报能力，已经渗透到了一个他无法想象的，恐怖的程度。
瓦拉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越是愤怒，就越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准再看城外。所有单位，回归战位，保持最高戒备。”瓦拉尔冷冷地下令，“他们想玩，就让他们玩。等他们玩够了，主动攻上来，就是他们的死期。”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吴良的“恶趣味”。
烧烤的香味，只是开胃菜。
一个小时后，天空中，毫无征兆地，下起了一场“传单雨”。
无数张用魔法加持过的羊皮纸，从天而降，洋洋洒洒，飘满了整个月神要塞。
士兵们好奇地捡起一张，上面的内容，让他们目瞪口呆。
那是一份图文并茂的“招聘启事”。
【想再次品尝母亲做的苹果派吗？想再次拥抱你心爱的姑娘吗？想再次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吗？】
【加入‘地球联盟-精灵军团’，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我们承诺：】
【一、凡主动投诚者，立刻由‘光之使者’菲欧娜大人，亲自为您驱散凋零诅咒，恢复健康！】
【二、每日供应三餐，顿顿有肉，每周配发精灵果酒，节假日加餐！】
【三、提供完善的武器装备维修与更换服务，由‘绝望之城第一后勤服务中心’金牌团队竭诚服务！】
【四、阵亡抚恤金，高达一百金币！保证发放到您指定的亲人手中！】
【五、表现优异者，更有机会获得与美丽的精灵少女，共进晚餐的奖励！】
传单的下方，还用血红色的字体，印着一张狰狞的面孔——正是被风干的，洛里安的头颅。
旁边配着一行小字：【背叛，只有死路一条。选择，在你的手中。】
这份简单粗暴，却又充满了致命诱惑的传单，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凋零军团的士兵心中，炸开了锅。
军心，开始动摇了。
他们是被迫堕落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依旧怀念着过去的生活。而现在，一个看起来无比美好的希望，就摆在他们的面前。
“烧掉！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烧掉！”瓦拉尔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任何私藏传单者，就地处决！”
然而，禁令，是无法禁止人心的。
恐慌和骚动，如同瘟疫，在要塞的阴暗角落里，悄然蔓延。
旗舰“懒人号”的甲板上，吴良正躺在沙滩椅里，享受着两个新来的精灵女仆的按摩服务。一个捶腿，一个捏肩，手法专业，力道适中。
露娜坐在一旁，一边笨拙地用一把小刀削着水果，一边看着下方要塞中升起的，此起彼伏的黑烟，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主人，您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她忍不住问。
“有没有用，你往下看，不就知道了？”吴良指了指下面。
就在这时，月神要塞那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了。
堕落游侠瓦拉尔，独自一人，骑着一头毛发漆黑如墨的梦魇兽，缓缓走出。
他停在护城河前，抬起头，目光如电，仿佛穿透了千米的距离，直视着悬浮在云层中的“懒人号”。
“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我滚出来！”
他的声音，借助着扩音魔法，响彻了整个山谷。
“你以为，靠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能动摇我月神要塞的军心吗？”
“我，‘暗星’瓦拉
尔，在此，向你，这支叛军的首领，发起挑战！”
“你我之间，一对一，决一死战！你若赢了，我瓦拉尔的头颅，任你取走。你若输了，就带着你的乌合之众，滚出精灵之森！”
“怎么，你不敢吗？只会躲在女人和肮脏的仆从背后，瑟瑟发抖的懦夫！”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与激将。
他要用一场最纯粹，最荣耀的武者对决，来粉碎敌人所有的阴谋诡计，重振军心。
“哦？有人点名要单挑？”吴良掏了掏耳朵，一脸的无聊，“龙灵儿，下去陪他玩玩，速战速决，别耽误我吃午饭。”
“是，主人！”龙灵儿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然而，她刚要动身，一个清冷，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力量感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
“主人。”
菲欧娜从阴影中走出，她对着吴良，微微躬身。
“这个污秽的灵魂，请交给我来净化。”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曾经充满了迷茫与痛苦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团幽静而坚定的火焰。
那不是战斗的欲望，而是一种，类似于传教士，看到了迷途羔羊时的，使命感。
吴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着自己这位堕落的圣女。
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圣洁的面容，与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黑暗气息，形成了一种矛盾而又致命的吸引力。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信仰崩塌的可怜虫了。
她找到了自己新的“道”。
“有点意思。”吴良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感兴趣的弧度。
他对着龙灵儿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然后，他对着菲欧娜，轻轻抬了抬下巴。
“去吧。”
“向我展示一下，一朵从淤泥里开出的，黑色的圣光，究竟能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