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殿，藏书馆。
这里是整个南疆妖族知识的海洋。
一排排由万年铁木制成的书架，高耸入云。
上面堆满了各种兽皮古卷石碑。
林风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天。
七天里，他贪婪地吸收着一切。
那枚【妖皇令】，比他想象中还好用。
不仅能在这里畅通无阻。
每日还有狐族侍女送来最好的灵果和茶点。
狐仙儿，也几乎每天都会来。
她不再高坐于殿上，而是换上一身素雅的便服。
随意地坐在林风对面。
两人之间，没有君臣之别，也没有种族之分。
更像两个纯粹的学者。
“文先生，你昨日所言，通过阵法模拟上古环境，我回去推演了一夜。”
狐仙儿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推到林风面前。
金色的竖瞳里，是纯粹的探究。
“阵基的材料，可以用空冥石。
但如何模拟出太古时代独有的道则波动，这似乎无解。”
林风病恹恹地捧起茶杯，暖了暖手。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开口道：
“殿下，道则，是天地的骨架，无法模拟，但可以欺骗。”
“欺骗？”
“嗯。”
林风放下茶杯，随手拿起一块记录着上古符文的龟甲，在桌上画着。
“用海量的、同属性的妖兽精血，在阵法内形成一个伪领域。
在这个领域里，一种属性的力量被无限拔高，
就会对天地本身的道则，产生覆盖效果。”
狐仙儿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个思路，匪夷所夷，却又直指核心。
这七天，他们之间的交流，大抵如此。
林风负责提出颠覆性的理论。
狐仙儿则以她元婴期的修为和对妖族深刻的理解。
去验证和推演这些理论的可行性。
一个是大胆的建筑师，一个是严谨的工程师。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狐仙儿发现，跟这个孱弱的人族交流，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享受。
他不会因为她的美貌而分心。
也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谄媚。
他的眼里，只有知识。
仿佛她那绝世的容颜和尊贵的身份。
都不如一块残破的龟甲来得有吸引力。
这种感觉，让她既有些许不适。
又有一种新奇的、被尊重的感觉。
是知识层面上的尊重。
今日，林风没有继续探讨“伪太古环境”的构筑。
而是在一堆被废弃在角落的古卷里翻找着。
那些都是被虫蛀、被水泡过，字迹模糊。
被历代图书管事认为是垃圾的东西。
狐仙儿看着他苍白的手指，在一堆垃圾里耐心翻找，眉头微蹙。
“这些废卷，早已没了价值。先生何必浪费精力？”
林风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翻着。
偶尔还因为吸入灰尘，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副样子，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狐仙儿终究还是没忍住，素手一挥。
一道柔和的妖风卷起，将所有的灰尘吹散。
就在这时。
林风的动作停了。
他从一堆烂兽皮里，抽出了一卷相对完整的。
一张银色的狼皮。
“这是……”
狐仙儿也凑了过来，看清了狼皮上用古妖文记载的几个字。
【月光狼族遗纪】。
“月光狼族？”
狐仙儿的语气有些不屑。
“一个早就灭绝了万年的小族罢了。
据说最强的时候，族长也不过化神期，没什么研究价值。”
在妖族的历史长河中，这种被淘汰的种族，数不胜数。
不值得被铭记。
林风却没有理会她的话。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张冰凉的狼皮。
眼神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悲伤与惋惜。
林风缓缓开口。
“他们，不是小族。”
“在某个时代，他们曾与九尾天狐一族，并立于月下，是月神最虔诚的信徒。”
狐仙儿愣住了。
与九尾天狐并立？
这怎么可能？
族中的典籍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
林风没有看她。
“月光狼族的强大，源于他们对月亮的极致信仰。
他们的血脉、力量、神通，甚至爱情都与月相结合。”
“每一对月光狼族的伴侣，都会在满月之下，向月神起誓，
他们的灵魂将永远绑定，至死不渝。
这种信仰，是他们力量的源泉。”
林风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后来呢？”狐仙儿下意识地问。
“后来？”林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悲凉的笑。
“后来，出现了一个意外。”
“那一代月光狼族的圣女，他们族群数万年来最虔诚、最强大的月神信徒，她……”
林风顿了顿，轻轻咳了两声。
“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一个太阳神鸟的后裔。”
太阳神鸟！
这四个字，让狐仙儿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与太阴真火对应的太阳真火的执掌者。
是与月亮对立的太阳的象征！
“月亮与太阳，怎能相爱？”她失声说道。
“是啊。”
林风幽幽地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这么说。但爱情，从来不讲道理。”
“为了那个男人，那位圣女，背弃了她对月神的信仰。
她在族人面前，亲手撕毁了与月神的契约。”
“她说，比起永恒的生命和冰冷的神力，
她更想要一份，能将她融化的、炙热的拥抱。”
林风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狐仙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能看到那个画面。
漫天月华之下，高贵的圣女。
为了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男人，背叛了自己的神明和整个种族。
那是何等的疯狂，又是何等的决绝。
“然后呢？”狐仙儿的声音，有些干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风将那张狼皮，轻轻放回桌上。
“当圣女的信仰崩塌的那一刻，整个月光狼族的信仰，也随之崩溃。
月神收回了祂的恩赐，一夜之间，
所有族人失去了力量，从云端的强者，沦为凡俗的野兽。”
“他们积攒了数万年的仇家，蜂拥而至。”
“那一夜，月光狼族的领地，血流成河。
没有一个月光狼，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至于那位圣女和她的爱人……”
林风看着狐仙儿，轻声说。
“据说，他们死在了一起。
太阳的火焰，将月亮的信徒，烧成了灰烬。”
故事，讲完了。
藏书馆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风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瞧瞧这故事编的，
融合了种族对立、信仰崩塌、禁忌之恋、飞蛾扑火，简直是顶级bE美学。
就不信，戳不中你！
果然。
狐仙儿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她绝美的脸上，一片苍白。
别人听这个故事，或许只是一个悲壮的传说。
但她听在耳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
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因为，九尾天狐一族，也有一个代代相传的古老禁忌！
【一生只能爱一人，若所爱非人，则九尾尽断，修为尽废】！
这个禁忌，像一道枷锁，锁住了每一代九尾天狐的命运。
所以，九尾天狐从不轻易动情。
因为代价，她们付不起。
月光狼族的故事，就像是她们一族未来的、血淋淋的预演！
这一刻，狐仙儿再看眼前的“文若渝”，眼神彻底变了。
这个男人……
这个体弱多病的人族。
好像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不止是血脉的奥秘，还有那隐藏在血脉深处的诅咒。
他的眼神，多么沧桑，多么悲悯啊。
就好像他真的见过无数个像月光狼圣女一样的飞蛾。
奋不顾身地扑向那团名为爱情的火焰。
狐仙儿的心乱了。
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
那是心疼。
她为故事里的圣女心疼。
也为眼前这个，承载了世间所有悲欢离合的男人，感到心疼。
狐仙儿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话。
“那……”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成了！
林风心中狂喜，鱼儿，咬住了最致命的钩。
他缓缓抬起头。
看着狐仙儿那双迷离又无助的金色眼眸。
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先转过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用手帕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拿开手帕时，上面一抹刺目的鲜红。
林风将手帕不动声色地收起。
脸上露出看透生死的淡然微笑。
“我？”
林风自嘲地笑了笑。
“圣女殿下，我只是一个快要烂进泥土里的人。”
“爱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没有资格选择。”
林风的话，让狐仙儿的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
是啊，他病得这么重，生命都快走到了尽头，还谈什么爱情。
然而，林风话锋一转。
他看向窗外，那遥远的天际。
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
“但如果……”
“如果我是那位圣女。”
“或许，我会选择在最灿烂的那一刻，与我的爱人，一同化为灰烬。”
林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狐仙儿。
嘴角挂着凄美的笑意。
“至少，那份光与热，真实地存在过。”
“不是吗？”
与爱人，一同化为灰烬。
至少，真实地存在过。
狐仙儿感觉自己数百年冰封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她看着眼前的文若渝。
感觉他不再是一个异族，一个学者。
而是一个能理解她灵魂的人。
他理解她身为圣女的骄傲与孤独。
理解她血脉中那份关于爱情的恐惧与渴望。
更给了她一个，她想都不敢想，却又无比向往的答案。
狐仙儿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林风那苍白的脸。
看着他那带笑的唇。
看着他眼底那抹燃烧殆尽后的死寂。
狐仙儿的心，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