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傅瑾舟推开卧室门时，动作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
果然，对面房门应声而开，苏晚再次一身利落运动装出现在他面前，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脸上是毫无倦意的清爽笑容。
“早啊，傅总！今天天气真好，适合跑步！”她语气里的活力几乎要溢出来，与这清晨的宁静格格不入。
傅瑾舟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脚下步伐加快，只想尽快投入到能让他大脑清醒的孤独奔跑中去。
然而，苏晚再次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这一次，她似乎掌握了他的节奏，不再像昨天那样略带吃力，反而跑得十分从容，甚至在他试图加速时，还能气定神闲地与他聊上两句。
“傅总，昨天那杯绿色能量，感觉如何？今天精神是不是好多了？”她侧过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明知故问。
傅瑾舟下颌线绷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拒绝回答这个让他喉咙似乎又泛起古怪青草味的问题。他昨晚睡前，甚至今早醒来，脑子里都莫名盘旋着那杯果汁的阴影，以及她发来的那个关于“橙色还是红色”的选择题。这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纯净度。
苏晚见他不答，也不纠缠，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猜傅总可能更喜欢清淡点的，所以今天早餐准备的是胡萝卜橙子汁，加了点芒果平衡酸度，口感会甜一些。”
傅瑾舟脚步几不可察地乱了一拍。她竟然真的做了？而且擅自替他做了选择？
一种领地被侵犯、节奏被打乱的不悦感油然而生。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第一次在晨跑途中正式落在苏晚脸上，带着冰冷的压迫感：“苏小姐。”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通常只用疏离的“苏小姐”或者直接省略称呼。
苏晚也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仰头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毫不退缩：“傅总请讲。”
“我希望你明白，”他的声音比山间的晨风更冷，“适当的关心是合约的一部分，但过度介入我的生活习惯，属于越界行为。”
“越界？”苏晚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傅总，我只是在履行‘合约妻子’维护你健康形象的义务呀。而且，昨天是傅总你自己选择喝下的，不是吗？”
她巧妙地将责任推了回来，提醒他，最终的决定权始终在他自己手里，她只是提供了选项。
傅瑾舟一噎。确实，昨天是他自己端起了那杯果汁。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烦躁。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引以为傲的逻辑和自制力，正在出现不该有的漏洞。
他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奔跑，只是这一次，他的背影明显带上了一丝愠怒的僵硬。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生气了吗？生气就对了。有情绪，总比一潭死水要好。
晨跑结束，回到别墅。气氛比昨天更加微妙。
傅瑾舟径直上楼冲澡，刻意在健身房多待了十分钟，试图调整回自己熟悉的、不被干扰的状态。当他再次来到餐厅时，苏晚已经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着煎蛋。
而他的位置前，黑咖啡和全麦吐司依旧，旁边果然多了一杯橙黄色的果汁，颜色鲜艳，看起来…… 确实比昨天那杯绿色的要顺眼一些。
傅瑾舟的脚步在餐桌前顿住。他看着那杯果汁，仿佛在看一个棘手的商业谈判对手。
坐下，无视它？还是再次“被迫”接受？
苏晚没有看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早餐世界里，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今天的芒果很甜，应该能盖住胡萝卜的味道。”
傅瑾舟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一下。他想起她昨天说的“缓解大脑疲劳”、“提升状态”。他昨晚确实睡得不那么踏实，但今天晨跑时，身体似乎…… 比平时更轻盈一些？也许是心理作用。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纵容她这种行为。但另一个声音又在提醒他，维持最佳身体状态，是高效工作的基础。
这种内心的拉锯战让他极其不适。
他最终还是端起了那杯橙黄色的液体。这一次，他没有像昨天那样视死如归地一口闷，而是迟疑地、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
预想中浓重的胡萝卜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甜的、带着芒果香气的口感，橙子的微酸恰到好处地平衡了甜腻，确实…… 不难喝。
他甚至不自觉地将这一口咽了下去。
苏晚虽然看似不在意，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紧密地关注着他的反应。看到他喉结滚动，真的喝了下去，而且没有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她握着叉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涌上一阵巨大的成就感。
傅瑾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妥协”，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他放下杯子，这一次没有喝完，只喝了大约三分之一，然后便拿起刀叉，开始沉默地享用他的吐司，速度快得像是在完成任务。
整个早餐过程，两人几乎没有交流。傅瑾舟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能让牛奶结冰。苏晚则心情愉悦，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诡异的沉默，比争吵更让人尴尬。
直到傅瑾舟用餐完毕，拿起餐巾擦嘴，准备起身时，苏晚才再次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对了傅总，我看你衣帽间里领带都是深色系，太沉闷了。明天我给你搭一条亮色的怎么样？比如…… 爱马仕那条橙色的，跟你今天的果汁很配。”
“啪！”
傅瑾舟将餐巾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话。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彻底被惹毛的冰寒：“苏晚，适可而止。”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我的衣着，我的饮食，我的所有习惯，都不需要你来规划和调整。做好你合约份内的事，其他的，不要痴心妄想。”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餐厅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以及桌上那杯他喝剩的橙黄色果汁。
佣人们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触了这位新太太的霉头。先生刚才的样子，真是太吓人了。
苏晚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她看着那杯果汁，伸手将它拿了过来，端在手里轻轻晃动着。
适可而止？
不要痴心妄想？
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却没有任何被打击到的挫败，反而燃起更加炽热和执拗的光芒。
傅瑾舟，你越是这样防御，就说明我越是接近了你的核心区域。
你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吗？
她端起那杯果汁，将傅瑾舟剩下的部分，一口饮尽。甘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不，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这场攻防战，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