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临的风波虽如退潮般暂歇，永宁宫的空气却仍像浸了冰的棉絮，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下人们走路时连裙摆扫过地面的声响都掐得极轻，仿佛稍重一分，就会撞碎这满殿的压抑。楚曦一夜未合眼，眼底的青影像被墨汁晕开的薄纱，脑子里反复碾过昨日的惊魂时刻 —— 太后斜睨她时冰冷的眼神、父王攥着她手腕说 “万事等我消息” 时指节的力道，还有高公公跪在地上，捧着染血的锦笺说 “沈小将军重伤昏迷” 时，那抖得像秋风中落叶的声音。
清晨，秋杏端着铜盆进来，银梳划过楚曦青丝时，手指总在发抖，系发带时绕错了三次才勉强系紧。她的目光像受惊的雀儿，落在楚曦脸上半秒就慌忙移开 —— 想来是瞧见了昨日春桃被两个侍卫 “请” 出院子时，那惨白如纸的脸色。楚曦望着铜镜里自己憔悴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经此一遭，身边人的心，怕是都悬在嗓子眼了。
早膳时，王妃踩着软底鞋进来，手里的素色帕子攥得发皱，嘴唇动了好几次，才低声问：“曦儿，昨夜没睡好？眼底的青气这么重。” 楚曦握着瓷勺的手顿了顿，只扯出个浅淡的笑：“娘别担心，就是受了点惊，夜里醒了几次。” 说话间，她眼角的余光扫过院廊 —— 往日那些爱四处张望的护卫不见了，新换的侍卫肩背挺得像铁铸的标枪，连呼吸都匀得听不见，指尖悄悄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显然是父王昨夜承诺的 “可靠之人” 已悄然而至。
早膳罢，楚曦打发走秋杏，独自坐在窗边。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裙摆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可那暖意像隔了层冰，怎么也渗不进心底。沈逸的伤势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 —— 父王虽应了会核实，可北境远在千里之外，驿马跑断腿也得好几日，这期间，谁知道会生出多少变数？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了三下，不轻不重，节奏稳得反常。
“郡主，王爷命奴婢送安神茶来。”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没有寻常丫鬟的怯懦，反倒带着几分利落。
楚曦抬眸：“进来。”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丝极淡的松烟味飘了进来 —— 不是宫里丫鬟常用的香粉味。进来的女子穿着灰布二等丫鬟服，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清秀得像江南的细柳，可步子落地时轻得像猫踩雪，眼神里没有半分卑微，反倒像淬了冷光的匕首，落在桌上时稳得很。
她将茶盏放在楚曦面前，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声音压得比窗缝里的风还低：“奴婢青鸾，奉王爷之命，听候郡主差遣。”
楚曦握着茶盏的指节轻轻泛白 —— 父王的动作竟快到这个地步！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热气漫过舌尖时，才敢低声问：“父王还有别的吩咐吗？”
青鸾起身垂手，语气平稳得像在说寻常事：“王爷只说，从今往后，郡主的命令就是奴婢的命。奴婢会潜行、追踪、易容，还懂些拳脚，也能联系上王爷在京中的几条暗线。”
楚曦打量着她 —— 青鸾的袖口缝得比寻常丫鬟紧些，显然藏着东西，手指关节处有淡淡的茧子，是常年习武的痕迹。她心下稍安，父王果然没让她失望。沉吟片刻，她抬眼：“青鸾，北境军报被拦，沈小将军重伤的事，你知道吗？”
青鸾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点头：“奴婢昨夜就得了信。王爷已动了紧急渠道去核实，可最快也得五到七日才能有回音。”
五到七日！楚曦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有人把北境的水搅得更浑，足够沈逸的伤势…… 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不能再快些？” 她追问，“高公公送来的血笺是真的吗？万一这是有人故意设的局，引我们上当呢？” 现代人的思维让她习惯对每一条信息刨根问底，更何况这事关沈逸的生死。
青鸾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语气却更谨慎了：“郡主思虑周全，王爷也有这顾虑。除了官方驿道和王爷的渠道，还有个法子能试，只是风险太大。”
“什么法子？” 楚曦身子微微前倾。
“京城西市有家‘百晓茶楼’，白日里满是挑夫、镖师的粗嗓门，茶水混着汗味能飘出半条街，可一到傍晚，角落里就有人用手指敲着桌面打暗语 —— 那是各地游商、退伍老兵交换消息的暗桩。北境来的商队有时会在那儿歇脚，要是能找到近日刚从北境回来、跟军方沾点边的人，或许能探到些风声。” 青鸾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可那儿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而且消息真真假假，难辨虚实。”
楚曦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着，脑子里像转着个乱线轴 —— 这确实是风险与机遇并存，她身为郡主，自然不能亲自去那种地方。她抬眼看向青鸾：“你能去吗？不引人注意的那种。”
青鸾点头时，眼神里多了几分自信：“易容潜入是奴婢的本分。只是需要郡主说清要查的方向，免得在茶楼里瞎转悠，白费功夫。”
楚曦思索片刻，语气郑重：“重点查三件事：第一，最近北境和柔然有没有打过大仗；第二，镇北军里有没有年轻将领受伤的传闻，伤得重不重；第三，朝廷派去的监军，最近有没有反常的动静。记住，安全第一，别勉强。”
“奴婢明白。” 青鸾躬身行礼，转身时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青鸾走后，楚曦拿起桌上的书，可目光落在字上，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唤：“系统？”
【东宫荣耀系统为您服务。】冰冷的机械音从脑海里传来，没有半分温度，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关于沈逸重伤的消息，你能提供更准的信息吗？或者任务指引？” 楚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检测到关键词：沈逸、北境、军报。信息核实中……】
【警告：检测到高等级信息屏蔽力场。北境军情核心信息受强烈干扰，系统无法直接获取。】
【触发支线任务：拨开迷雾。】
【任务要求：七日内，独立确认沈逸真实状况（轻伤 \/ 重伤 \/ 其他）。】
【任务奖励：积分 + 500，中级医术技能碎片 x1，随机 buff（根据任务完成评价发放）。】
【失败惩罚：积分 - 300，未来三次任务奖励减半。】
楚曦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 连系统都被 “屏蔽” 了？这说明背后的人能力大得可怕！500 积分够换一支解毒针，可失败的惩罚…… 未来三次奖励减半，要是下次遇到生死关头，这点积分说不定就是救命的坎。她咬了咬唇，又问：“能分析信息屏蔽力场的来源吗？”
【分析需消耗 1000 积分，是否继续？】
楚曦看了看自己账户里刚攒下的 400 多积分，果断放弃 —— 现在不是纠结来源的时候，先确认沈逸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午后，楚曦强撑着精神去小花园散步。她知道，暗处一定有眼线盯着，得装出 “已从惊吓中缓过来” 的样子。花园里的海棠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沾着露珠，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可她没心思欣赏 —— 脑子里全是北境的黄沙、烽火，还有沈逸穿着铠甲，在战场上挥剑的模样，要是他真的重伤……
“曦妹妹今日气色好些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虚弱的咳嗽。
楚曦回头，只见太子楚琰坐在轮椅上，由内侍推着过来。阳光落在他素白的锦袍上，却没暖透他眼底的浅淡青影，他咳嗽时，帕子上隐约洇出一点浅红，可他飞快地攥紧帕子，把那点红藏了起来，不让她看见。
“太子哥哥。” 楚曦连忙行礼，心下微动 —— 太子消息这么灵通，怕是已经知道昨日太后的事了。
楚琰示意内侍退远些，才低声问：“昨日太后去你那儿了？没吓着你吧？”
楚曦摇摇头，扯出个勉强的笑：“谢哥哥关心，我没事。就是…… 有点想沈逸哥哥了，不知道他在北境好不好。” 她故意放软语气，试探着问。
楚琰的目光微微一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像乌云掠过水面。他轻轻拍了拍楚曦的手背，掌心的温度有些凉：“北境苦，战事多，可沈逸勇武，又懂谋略，定能逢凶化吉。曦儿别太挂心，好好养身子才是。”
他的话听起来是安慰，可楚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沉重 —— 太子哥哥怕是知道些什么，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能明说。这番话不仅没让她安心，反倒让她的心更沉了。
傍晚时分，楚曦正在房中习字，窗棂突然传来三声轻响，一长两短 —— 是她和青鸾约定的信号。
她连忙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进来。”
一道黑影像狸猫似的从半开的窗户滑进来，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响。是易容后的青鸾，此刻她穿着灰布短打，脸上沾了些尘土，看着像个刚从西市回来的挑夫。
“郡主。” 青鸾行礼后，语速飞快地禀报，“奴婢去了百晓茶楼，听到些消息。”
“快说！” 楚曦攥着衣角，指尖都有些发白。
“约莫十天前，北境和柔然的一部在落鹰峡打了一仗，规模不算小，传闻我军赢了，可伤亡多少没人知道。” 青鸾的声音压得极低，“还有，镇北军里有传言，说有个年轻将领在打仗时为了救部下受了伤，可具体是谁、伤得多重，说法不一 —— 有人说只是擦破点皮，有人说伤得连床都下不了。”
楚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监军呢？”
“监军更怪。” 青鸾的眉头皱了皱，“也是在落鹰峡打仗那几天，他说自己‘水土不服’，在帅帐里关了整整五日，连军医都没敢进去瞧，直到最近才露面。”
落鹰峡、年轻将领、监军 “水土不服”——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和高公公的血笺隐隐对上了！尤其是监军 “休养” 的时间，也太巧了，说不定军报就是他拦下来的！
“就没有更准的消息了？比如受伤的将领是谁？” 楚曦追问，心像吊在半空。
青鸾摇摇头：“茶楼里的消息太杂，有人拿假消息骗酒喝，奴婢不敢全信。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奴婢从茶楼出来时，觉得后颈发紧，拐进第三条胡同时，故意撞翻了挑糖人的担子，趁乱回头看 —— 有个穿灰布短打的人，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鞘上，眼神像盯猎物似的跟着我，一看就是练家子。奴婢绕了好几条巷子才甩掉他，可不确定有没有被识破身份。”
楚曦的脸色瞬间白了 —— 消息还没查清楚，倒先引来了暗处的人！这说明对方不仅在北境一手遮天，在京城也布了天罗地网！
“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务必小心。” 楚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
青鸾躬身退下，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楚曦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檐角的铜铃被风一吹，响得格外刺耳。父王的核实要等，茶楼的消息靠不住还引了麻烦，系统任务的时限又近…… 难道就没有更快的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秋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哭腔：“郡、郡主…… 慈宁宫的孙嬷嬷来了，说…… 说太后娘娘体恤您昨日受惊，赐了血燕窝，还、还传口谕，请您明日午后去慈宁宫陪她说话……”
楚曦手里的狼毫 “啪” 地掉在宣纸上，墨汁晕开一大团，像摊开的血。她的身体瞬间僵住 —— 太后早不召晚不召，偏在这个时候！是真的体恤，还是新一轮的试探？甚至…… 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想从自己这里找突破口？
明日的慈宁宫之约，到底是福是祸？
楚曦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知道，一场比昨日更凶险的较量，已经在暗处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