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大楼·会议室。
陈旧的檀木长桌泛着温润的暗光，桌面上几道深浅不一的裂痕似在诉说岁月的沉淀。
角落的紫砂茶壶静置一旁，壶嘴积着一层薄灰，壶身釉色因年久摩挲而沁出包浆。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沉甸甸压在呼吸之间。
随着一壶茶水泡开，方无极心中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情稍稍松弛了一些。
总算是把这两个狗娘养的带到了这里，除了刚刚的那一出，余下的路程里再没有意外发生。
两位武神战力的十二级天使，说得好听点叫贵客，说难听点就是不稳定的雷管。
方无极为了不让这两坨雷管半路爆炸，可是忍了一路的火气。
抬头扫了一眼会议室墙上张贴的“以礼待人”字样的字帖，他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来到了专门的外交室内，一方面为了延续龙国对外兼收并蓄的良好美德，一方面为了防止两个雷管发病找茬。
他还是决定泡一壶茶水，来彰显龙国礼仪。
将桌上泡开的茶水推出后，方无极按耐住心头的情绪，淡淡出声：
“那么，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塞西莉娅看着推来的茶水，一双清眉微微蹙起，她活了几百年，这种低劣的茶水，还是头一遭见到。
坐在一旁的路西恩则是神色懒散，大大咧咧地拿起来喝了一口——
“呸！”
他眉头一皱，将手中的金丝茶杯丢到墙上，直接站起身来踹翻了椅子。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价值不菲的茶杯在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这什么垃圾茶水，老头，我看你是存心找茬是吧？”
“我们圣殿莅临外交，抱着诚意来和你们交好，结果你们路上不仅对我们口吐唾沫，当众辱骂。”
“现在还拿这种垃圾的茶水来招待我们？我看你是根本没有把我们圣殿的代表当回事啊！”
方无极脸色铁青，看了一眼地上碎成渣渣的多年珍藏茶杯，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塞西莉娅坐在座位上没有任何动作。
呵……
他强压下心头的愤怒，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呼——
在长舒一口气后，方无极尽量和气地开口：
“很抱歉，这已经是我们龙国最好的茶叶了，二位来自圣界，喝不惯下界的茶水也是自然。”
“但老夫相信天使一族的大度，应是不会在这种鸡毛小事多做计较。”
“不如，我们先进入外交正题，先将正事解决后，我们再对这些茶水一类的话题进行探讨。”
“到时候二位要想再看上什么美食佳肴，老夫都尽量为二人准备完毕。”
“现在，我们不妨先进行龙国与圣殿的交好话题，怎么样？”
方无极把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右手放到了桌子下面，脸上挤出的笑意僵硬无比。
他现在可是一肚子火气，为了让眼前的两位天使不再作妖，不仅主动做出了让步，还提了整整两回正事。
看到方无极的主动让步，路西恩有些意外。
倒是没想到这老头这么能忍。
他还想着让这位江南执法局局长大发雷霆，然后让两人再来一波道德绑架呢。
这样等会要谈的事情，也会比较利于他们。
在看了一眼座位上的塞西莉娅没有任何动作后，他玩味一笑，原本打算坐回座位的身形又直起了腰。
“老头，我们贵为上界的天使，不远万里来到龙国，不仅路上受到侮辱，你还拿这种垃圾茶水招待我们，体验可是糟透了啊。”
路西恩背后的羽翼微微扇动，一身的威压不动声色地释放出来，金色的双眼对上方无极逐渐难看的脸色：
“早就听闻龙国贵为礼仪之邦，现在让前来交好的贵客体验到这种糟糕的欢迎仪式，道歉就只停留在几句话语上吗？”
“老头，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有把我们说圣殿放在眼里啊？”
方无极桌下紧握的右手掌心已经攥出了明显的指甲印，他的眼神已然充斥着满满的怒火。
冷静，冷静。
“那阁下觉得老夫该作何表示？”
路西恩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摆弄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们天使一族呢，比较大度你是知道的，平日里遇见这种糟糕的待遇，都是让对方跪下来磕头认错的。”
“不过嘛，我们对龙国，可是尊重得很啊……”
他做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假模假样地思索几秒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样吧，你站起来，给我们鞠三个躬，然后给自己的左脸和右脸分别掌嘴三下，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然后，我们就马上进入外交正题，怎么样？”
方无极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怒火狠狠灼烧。
他感到胸腔内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连一丝痛感都压不住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暴怒。
檀木桌面突然发出清脆的裂响，所有人都怔住了。
方无极的右手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已经拍在了桌面上，力道之大，让那张用上好古木打造的茶桌都出现了一道道新的裂痕。
他脸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随时可能轰然炸裂。
路西恩！方无极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最好搞清楚，这里是龙国！
塞西莉娅微微偏过头，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的眼睛终于流露出一丝认真的神色。
她注意到方无极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里隐隐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
呵。
心中冷笑一声，塞西莉娅完全不担心这位局长真的撕破脸。
毕竟三个武神的战斗，波及的范围可远远不止这栋军营大楼啊……
路西恩仿佛没看见方无极的怒意，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他背后的羽翼轻轻扇动，整个会议室里突然刮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桌上的文件哗啦作响。
老头，路西恩的语调依旧轻佻，我们圣殿从不开玩笑，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在方无极身上逡巡，我们就直接回圣殿，至于龙国这边......
方无极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整张脸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几近实质化的怒火。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人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方无极长舒一口气，闭上双眼调动丹田真气，企图把滔天的怒火压下。
思绪飘飞到自己担任局长的那一刻，自己的父亲将几千个弟兄交付给自己的那一晚。
“无极，从今往后，你就是这江南执法局的局长了。”
“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爸爸为你骄傲。”
“一定要护好龙国，要护好并肩作战的弟兄们，战场无情，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自己眼前，宛若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俺是个糙人，性子比较烈，虽然不理解，但俺相信您有苦衷。”
“局长，俺肯定相信您能为死去的弟兄们讨回公道！”
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看到了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龙国的尊严、国民的期待、作为执法局长的责任......
......
唉。
方无极的拳头终究还是松开了，指甲在手心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红痕。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动作慢得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领口处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方无极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答应你。
会议室里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路西恩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他歪了歪头，那双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老头，你确定？
一旁的塞西莉娅眼神也有些意外。
方无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起身的动作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弯腰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大力敲响了。
“局长，局长，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方无极深吸一口气，看向在座位上的两位脸上有些不满的天使，缓缓开口：
“老夫先失陪一下。”
……
目送着方无极离开，路西恩戏谑一笑：“还以为这老头多硬气呢，结果不还是打算鞠躬掌嘴？”
“人畜就是人畜。”
塞西莉娅视线收回，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就在两人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他们突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下一秒，一股无与伦比的窒息感将他们直接淹没！
二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心头狂跳——
只见方无极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黑袍少年。
少年神情淡漠，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出声：
“一口一个人畜，你们很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