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乙丑年（公元125年）开始，到癸酉年（公元133年）结束，共九年。
** 延光四年（乙丑，公元125年）**
1. 春季，二月乙亥日，下邳惠王刘衍去世。
2. 甲辰日，皇帝（汉安帝）南巡。
3. 三月戊午朔日，发生日食。
4. 庚申日，皇帝抵达宛城（今河南南阳），身体不适。（胡三省注：《尚书·金縢》记载：王有疾，弗豫。孔安国注释说：不喜悦、不舒服。）乙丑日，皇帝从宛城出发；丁卯日，到达叶县（今河南叶县），在车驾上驾崩，享年三十二岁。
皇后（阎皇后）与阎显兄弟、江京、樊丰等人商议说：“如今皇帝在途中驾崩，（胡三省注：贤注，晏，是晚的意思。臣下不敢直接说皇帝驾崩，就如同说晚驾而出。道次，就是路途之中的意思。）济阴王（刘保）在京城内，如果公卿们偶然拥立他为帝，我们就会大祸临头。”于是谎称“皇帝病情严重”，将皇帝的遗体转移到卧车中，所到之处进献食物、询问起居如同往常一样。一行人疾驰四天，庚午日，回到宫中。（从叶县到洛阳有六百多里。）辛未日，派遣司徒刘熹前往郊外祭祀天地、宗庙、社稷，向天地祈祷。（胡三省注：周武王生病时，周公设三坛一同祭祀，通过太王、王季、文王向天地祈祷；后世沿袭这种做法。）当天晚上，发布皇帝驾崩的消息。尊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听政。任命阎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太后想要长久独揽朝政，贪图拥立年幼的皇帝，与阎显等人在宫中定下计策，迎接济北惠王（刘寿，章帝之子）的儿子北乡侯刘懿为皇位继承人。（胡三省注：《考异》说：《东观记》《续汉书》记载为“北乡侯犊”，现在依从袁《纪》、范《书》的记载。济，读音为ji。）济阴王因为被废黜，不能上殿亲自到皇帝灵柩前哀悼，悲痛号哭，不进饮食；宫廷内外的官员们无不为此感到哀伤。
5. 甲戌日，济南孝王刘香去世，没有儿子，封国被废除。（刘香，是济南安王刘康的孙子。刘康，是光武帝刘秀的儿子。）
6. 乙酉日，北乡侯刘懿即皇帝位。
7. 夏季，四月丁酉日，太尉冯石被任命为太傅，司徒刘熹被任命为太尉，参与总领尚书事务；前司空李合被任命为司徒。
8. 阎显忌惮大将军耿宝位高权重，在前朝威风凛凛，于是暗示有关部门上奏说“耿宝及其党羽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王圣的女儿王永等人相互勾结，作威作福，都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辛卯日，樊丰、谢恽、周广都被下狱处死；家属被流放到比景（今越南中部偏南）。耿宝和他的侄子林虑侯耿承都被贬为亭侯，（胡三省注：牟平侯耿舒的儿子耿袭，娶显宗（汉明帝刘庄）的女儿隆虑公主为妻。耿宝继承爵位，而他的侄子耿承继承公主的封号为林虑侯。林虑，就是隆虑，为避殇帝讳，将“隆”改为“林”。。）被遣返回封国；耿宝在途中自杀。王圣和她的母亲、儿子被流放到雁门（今山西代县一带）。于是任命阎景为卫尉，阎耀为城门校尉，阎晏为执金吾，兄弟几人都处于权力要职，作威作福，肆意妄为。
9. 己酉日，将孝安皇帝安葬在恭陵（在今河南洛阳东北二十七里），庙号为恭宗。
10. 六月乙巳日，大赦天下。
11. 秋季，七月，西域长史班勇征调敦煌（今甘肃敦煌）、张掖（今甘肃张掖）、酒泉（今甘肃酒泉）的六千骑兵，以及鄯善（今新疆若羌一带）、疏勒（今新疆喀什）、车师前部的军队，攻打车师后部王军就，大获全胜，斩杀、俘虏八千多人，活捉军就和匈奴的持节使者，将他们带到索班战死的地方斩首，把首级传送到京城洛阳。（索班之事见上卷永宁元年的记载。）
12. 冬季，十月丙午日，越巂（今四川西昌一带，巂，读音为sui）发生山崩。
13. 北乡侯病重，中常侍孙程对济阴王的谒者长兴渠说：（胡三省注：贤注，兴，是姓；渠，是名。我查阅《百官志》，王国的谒者俸禄为比四百石，其下有礼乐长、卫士长、医工长、永巷长，却没有谒者长。我私下认为长兴是复姓。）“济阴王是嫡长子，原本没有失德之处；先帝听信谗言，才将他废黜。如果北乡侯一病不起，我们一起除掉江京、阎显，事情没有办不成的。”兴渠表示赞同。另外，中黄门南阳人王康，之前担任太子府史（胡三省注：太子府史，掌管东宫府库的财物。），以及长乐太官丞京兆人王国等人（胡三省注：长乐太官丞，掌管太后的饮食。），都与孙程结党并参与谋划。江京对阎显说：“北乡侯的病不见好转，（胡三省注：解，是消散的意思。说的是疾病缠身而不消散。）皇位继承人应该及时确定，为何不早点征召各位王子，挑选合适的人立为皇帝！”阎显认为他说得对。辛亥日，北乡侯去世；阎显禀告太后，隐瞒死讯不发布，再次征召各位王子，关闭宫门，屯兵自守。
十一月乙卯日，孙程、王康、王国与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人在西钟下聚集谋划，都割破单衣立下誓言。丁巳日，京城洛阳和十六个郡国发生地震。当晚，孙程等人在崇德殿上会合，（胡三省注：崇德殿在南宫。《水经注》记载：魏文帝在汉崇德殿旧址上建造太极殿，大概是南宫的正殿。）随后进入章台门。当时江京、刘安以及李闰、陈达等人都坐在省门下（胡三省注：省门，就是禁门。《前汉书》称禁中为省中。），孙程与王康一起上前斩杀了江京、刘安、陈达。因为李闰在宫中权势很大，众人都很信服他，孙程等人想要推举他为首领，于是举刀威胁李闰说：“现在应当拥立济阴王为帝，你不许动摇！”李闰说：“好。”于是扶起李闰，一起到西钟下迎接济阴王，济阴王即皇帝位，当时年仅十一岁。皇帝召来尚书令、仆射以下的官员，跟随车驾前往南宫，孙程等人留守省门，阻挡内外。皇帝登上云台，召集公卿、百官，命令虎贲、羽林士兵屯守南宫、北宫的各个宫门。
阎显当时在宫中，忧愁急迫，不知所措，（阎显大概在北宫。）小黄门樊登劝说阎显以太后的诏令，征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率兵屯守平朔门（胡三省注：《考异》说：《宦者传》记载为“朔平门”。现在依从袁《纪》的记载。我查阅《百官志》，朔平门是北宫的北门；恐怕应该以《宦者传》的记载为准。），抵御孙程等人。阎显诱骗冯诗进入宫中，对他说：“济阴王被立为皇帝，并非皇太后的本意，皇帝的玉玺和绶带都在这里。如果你能尽力效力，封侯是轻而易举的事。”太后派人授予冯诗印信说：“能够抓到济阴王的人，封为万户侯；抓到李闰的人，封为五千户侯。”冯诗等人都表示答应，却借口“仓促被召，所率领的人太少”。阎显让冯诗与樊登到左掖门外迎接士兵，冯诗趁机格杀樊登，然后回到军营屯守。
阎显的弟弟卫尉阎景匆忙从宫中返回卫尉府（胡三省注：外府，就是卫尉府。），集结士兵来到盛德门。孙程传诏命令各位尚书逮捕阎景。尚书郭镇当时卧病在床，听到命令后，立即率领值夜的羽林军出南止车门，遇到阎景的随从士兵拔刀呼喊：“不要冒犯我们的军队！”郭镇立即下车，手持符节宣读诏令，阎景说：“这是什么诏令！”说着就砍向郭镇，没有砍中。郭镇拔剑将阎景砍下车，左右的人用戟叉住阎景的胸膛，于是将他擒获，押送到廷尉监狱，阎景当晚就死了。
戊午日，派遣使者进入宫中，夺取了玉玺和绶带，皇帝这才前往嘉德殿（胡三省注：按照《帝纪》的记载，嘉德殿在南宫。），派遣侍御史手持符节逮捕阎显和他的弟弟城门校尉阎耀、执金吾阎晏，将他们全部下狱处死；家属都被流放到比景。将太后迁到离宫。己未日，打开宫门，解除屯兵。壬戌日，诏令司隶校尉：“只有阎显、江京的近亲应当伏法受诛，其余的人要尽量宽大处理。”封孙程等人都为列侯：孙程食邑万户，王康、王国食邑九千户，黄龙食邑五千户，彭恺、孟叔、李建食邑四千二百户，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食邑四千户，魏猛食邑二千户，苗光食邑千户，这就是十九侯。（胡三省注：孙程为浮阳侯，王康为华容侯，王国为郦侯，黄龙为湘南侯，彭恺为西平昌侯，孟宿为中庐侯，李建为复阳侯，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分别为相应侯国的侯。魏猛为夷陵侯，苗光为东阿侯。）另外还赏赐了数量不等的车马、金银、钱帛；李闰因为事先没有参与谋划，所以没有被封侯。提拔孙程为骑都尉。当初，孙程等人进入章台门时，只有苗光没有进去。诏书记录功臣时，命令王康列出名单，王康谎称苗光也进入了章台门。苗光没有接受符策（胡三省注：汉初分封王侯都要剖符；到汉武帝分封齐、燕、广陵三王时，开始使用策书。），心里很不安，便到黄门令那里自首。（胡三省注：黄门令，主管宫中的宦官，所以苗光到他那里自首。）有关部门上奏弹劾王康、苗光欺骗皇上；皇帝下诏不予追究。任命将作大匠来历为卫尉。祋讽、闾丘弘等人之前已经去世，都任命他们的儿子为郎官。朱伥、施延、陈光、赵代都得到提拔任用，后来官至公卿。这是因为他们在鸿都门进谏的缘故，征召王男、邴吉的家属回到京城，给予丰厚的赏赐。（王男、邴吉家属被流放的事情见上卷上年的记载。）皇帝被废黜的时候，监管太子家的小黄门籍建、傅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胡三省注：良，是姓。《左传》记载：郑国的良霄，是穆公子子良的孙子。）、药长夏珍都因罪被流放到朔方；（胡三省注：长秋长，大概就是大长秋；丞一人，俸禄为六百石；中宫药长，俸禄为四百石：都是皇后宫中的官员。）皇帝即位后，将他们都提拔为中常侍。
当初，阎显征召崔駰的儿子崔瑗为属吏，崔瑗认为北乡侯被立为皇帝不合法，知道阎显将会失败，想要劝说阎显废黜北乡侯，改立他人，但阎显每天沉醉不醒，崔瑗无法见到他，于是对长史陈禅说：“中常侍江京等人迷惑先帝，废黜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扶持旁支的庶子为帝。（胡三省注：孔颖达说：孽，就是蘖，树木被砍伐后重新生长出来的部分称为蘖。将嫡子比作树干，庶子比作树枝，所以孽子就是庶子。《中候》说：不要更换树子。注解说：树子，就是嫡子。《玉藻》说：公子被称为臣孽。注解说：孽，应当是枿。《文王》说：本支百世。所以嫡子如同树的根本，庶子如同树枝。）少帝即位后，在宗庙中发病，就像当年周勃废黜少帝的情景再次出现。（胡三省注：贤注：吕后立惠帝后宫的儿子为少帝，周勃将他废黜。）现在我想和你一起求见并劝说将军（阎显），向太后说明情况，逮捕江京等人，废黜少帝，拥立济阴王，这样做上能符合天意，下能顺应民心，伊尹、霍光那样的功绩不用费力就能建立，那么将军兄弟就能世代传承荣华富贵；如果违抗天意，长期空置皇位，那么将军将会和大恶人一同获罪；（胡三省注：元恶，就是大恶。并辜，意思是与他们一同获罪。）这就是祸福的转折点，也是立功的好时机。”（胡三省注：《史记》记载：蔡泽劝说范睢说：“您难道没见过那些赌博的人吗！有的想要下大赌注，有的想要分取功劳。现在您担任秦国的相国，掌控诸侯，让天下都畏惧秦国，这也是秦国分取功劳的时候。”）陈禅犹豫不决，不敢听从。恰逢阎显失败，崔瑗因此被斥退；他的门生苏祗想要上书说明情况，崔瑗急忙阻止了他。当时陈禅担任司隶校尉，他召来崔瑗，对他说：“你就听任苏祗上书，（胡三省注：贤注，弟，但也。《司马相如传》曰：弟俱如临邛。）我会为他作证。”崔瑗说：“这就好比小孩子和妻妾在隐蔽处说的悄悄话，希望您别再提这件事了！”陈禅当时担任司隶校尉，所以崔瑗称他为使君。（胡三省注：司隶校尉负责监察三辅、三河、弘农，其职责类似十三部刺史。鲍永担任司隶校尉时，光武帝说：“奉命出使能像这样，怎么样？”）崔瑗于是告辞回家，不再接受州郡的征召。
14. 己卯日，用诸侯王的礼仪安葬北乡侯。
15. 司空刘授因为依附恶人、征召不恰当的人，被朝廷下策免职。（胡三省注：征召不恰当的人事见上卷延光二年的记载。）十二月甲申日，任命少府河南人陶敦为司空。
16. 杨震的门生虞放、陈翼前往宫阙为杨震鸣冤；（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上卷上年的记载。）皇帝下诏任命杨震的两个儿子为郎官，赏赐一百万钱，按照礼仪将杨震改葬在华阴潼亭（胡三省注：杨震的墓在今潼关西大道的北边，墓碑现在还在。），远近的人都来参加葬礼。有一只高一丈多的大鸟落在杨震的灵前；郡里将此事上报朝廷。皇帝被杨震的忠诚所感动，下诏再次用中牢之礼祭祀他。
17. 议郎陈禅认为：“阎太后与皇帝没有母子恩情，应该把她迁到别馆，断绝朝见。”参与讨论的大臣们都认为应该这样做。司徒掾汝南人周举对李合说：“从前瞽瞍常常想杀死舜，舜却侍奉他更加恭谨；（胡三省注：瞽瞍让舜去修补谷仓，却在下面放火焚烧谷仓；让舜去淘井，舜一进去，就从上面用土填埋。他多次想要杀死舜，而舜侍奉瞽瞍却更加恭谨。《尚书》说：舜恭敬地去见瞽瞍，态度谨慎恐惧。）郑武姜谋划杀死庄公，庄公发誓与她在黄泉相见，秦始皇怨恨母亲行为失当，很长时间与她隔绝，后来在颍考叔、茅蕉的劝说下，重新尽到做儿子的孝道，史书传扬赞美他们。（胡三省注：郑武姜宠爱小儿子共叔段，谋划袭击庄公，庄公把姜氏安置在城颍并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再相见！”颍考叔用把肉留给母亲的行为感动了庄公，于是他们母子和好如初。秦始皇的事情见六卷九年的记载。）如今阎氏家族刚刚被诛杀，太后被幽禁在离宫，如果她因悲伤忧愁而生病，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将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果听从陈禅的建议，后世会归罪于您。您应该秘密上表朝廷，让皇上侍奉太后，率领大臣们像以前一样朝见太后，以此来满足天心，顺应民意！”李合于是上疏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孝顺皇帝上**（胡三省注：孝顺皇帝名保，是安帝的儿子。《谥法》说：慈和遍服曰顺。伏侯《古今注》说：“保”的字是“守”。）
**永建元年（丙寅，公元126年）**
1. 春季，正月，皇帝到东宫朝见太后，太后的心情这才安定下来。
2. 甲寅日，大赦天下。
3. 辛未日，皇太后阎氏驾崩。
4. 辛巳日，太傅冯石、太尉刘熹因为阿谀权贵被免职，司徒李合也被罢免。
5. 二月甲申日，安葬安思皇后。（胡三省注：《谥法》说：谋虑不愆曰思。）
6. 丙戌日，任命太常桓焉为太傅；任命京兆人朱宠为太尉，参与总领尚书事务；任命长乐少府朱伥为司徒。
7. 封尚书郭镇为定颍侯。（胡三省注：因为他擒获阎景有功。定颍是侯国，属汝南郡。）
8. 陇西的钟羌反叛，校尉马贤率军出击，在临洮（今甘肃岷县）交战，斩杀叛军一千多人，羌人全部投降；从此凉州（今甘肃武威一带）再次安定下来。
9. 六月己亥日，封济南简王刘错的儿子刘显为济南王。（安帝延光四年，济南国绝嗣，现在重新封王。《谥法》说：一德不懈曰简；又作为臣的谥号，恭敬行善曰简。）
10. 秋季，七月庚午日，任命卫尉来历为车骑将军。
11. 八月，鲜卑侵犯代郡（今河北蔚县一带），太守李超战死。
12. 司隶校尉虞诩到任几个月，就上奏弹劾冯石、刘熹，使他们被免职，又弹劾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人，百官都对他侧目而视，说他过于苛刻。三公上奏弹劾说：“虞诩在盛夏时节拘禁了很多无辜的人，给官吏和百姓带来了祸患。”（胡三省注：三公想要给虞诩定罪，说盛夏时节应当顺应天地使万物生长的本性，不应该违法拘禁无辜之人。）虞诩上书为自己辩解（胡三省注：《考异》说：《虞诩传》说：“皇帝看了他的奏章，就罢免了司空陶敦。”按照袁《纪》的记载，孙程前往封国是在九月，而陶敦被免职是在十月，大概皇帝因为这件事知道陶敦不公正，借着其他事情将他免职。不然的话，为什么三公一起上奏，却只罢免陶敦呢！）说：“法律禁令，是社会的堤防；刑罚，是百姓的缰绳。如今州里把事情推给郡里，郡里又推给县里，互相推诿，百姓有冤无处申；把苟且容身当作贤能，把尽忠职守当作愚蠢。我所揭发检举的，贪污受贿的罪行不止一件。三公害怕被我弹劾，于是给我加上诬陷的罪名。我将效仿史鱼，就算死也要用尸体来进谏！”（胡三省注：《韩诗外传》说：卫国大夫史鱼病重将死，对他的儿子说：“我多次举荐蘧伯玉的贤能却不能让他得到任用，弥子瑕不贤却不能将他罢退；作为臣子，活着的时候不能举荐贤人、罢退不贤之人，死后就不应该在正堂治丧，把我葬在室内就足够了。”国君问他原因，他的儿子把父亲的话告诉了国君。国君于是立刻召见蘧伯玉并重用他，斥责弥子瑕并将他罢退，把史鱼的灵柩移到正堂，完成葬礼后才离开。）皇帝看了他的奏章，就没有给虞诩治罪。
中常侍张防玩弄权势，接受请托、收受贿赂；虞诩查办他，却多次被搁置不处理。虞诩愤怒不已，于是自己到廷尉那里投案，上奏说：“从前孝安皇帝任用樊丰，搅乱了皇位继承的正统，差点使国家灭亡。（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上卷安帝延光三年的记载。）如今张防又玩弄权势，国家的灾祸将再次降临。我不忍心与张防同朝为官，所以自己投案，希望皇上不要让我重蹈杨震的覆辙！”（胡三省注：杨震的事情见上卷延光三年的记载。）奏章呈上后，张防哭着向皇帝申诉，虞诩因此被判罪，被送到左校罚作苦役；（胡三省注：将作大匠设有左校令，掌管左工徒。被送到左校的人，免去官职成为刑徒，到左校服劳役。校，读音为jiào。）张防一心想要害死虞诩，在两天之内，虞诩被辗转关押在四个监狱受审。狱吏劝虞诩自杀，虞诩说：“我宁愿被斩首，让远近的人都知道！（胡三省注：意思是宁愿受刑死在集市上。）如果默默自杀，（胡三省注：《类篇》说：啼泣无声叫做喑，叹息悲伤叫做呜。）谁能分辨是非呢！”浮阳侯孙程、祝阿侯张贤一起求见皇帝，（胡三省注：浮阳是侯国，属渤海郡。）孙程说：“陛下当初和我们一起谋划大事的时候，（胡三省注：贤注，说的是皇帝被废，孙程等人谋划拥立他的时候。）常常痛恨奸臣，知道他们会祸国殃民。如今您即位了，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能指责先帝呢！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却反而被拘禁；常侍张防的贪污罪行确凿，却反过来陷害忠良。如今客星守在羽林星附近，（胡三省注：《史记·天官书》说：虚宿、危宿南边有众多星星，叫做羽林。《晋书·天文志》说：羽林有四十五颗星，在营室宿的南边。它的占卜结果是宫中会有奸臣；应该赶紧把张防抓起来关进监狱，以消除天象变异。”当时张防就站在皇帝身后，孙程大声呵斥张防说：“奸臣张防，还不赶快下殿！”张防不得已，快步走到东厢房。（胡三省注：贤注，《埤苍》说：箱，就是序，字也写作“厢”。）孙程说：“陛下赶紧抓捕张防，不要让他向阿母求情！”（胡三省注：贤注，阿母，指宋娥。）皇帝询问各位尚书，尚书贾朗向来和张防关系很好，为张防的罪行作证；皇帝犹豫不决，对孙程说：“你先出去，我再考虑考虑！”于是虞诩的儿子虞顗和他的门生一百多人，举着旗帜在中常侍高梵的车旁等候，叩头流血，诉说虞诩被冤枉的情况。高梵进宫向皇帝报告，张防因此被流放到边疆，贾朗等六人有的被处死，有的被罢黜；当天虞诩就被赦免释放。孙程又上书陈述虞诩有大功，言辞十分恳切激烈。皇帝有所感悟，重新征召虞诩并任命他为议郎；几天后，又升任他为尚书仆射。
虞诩上疏举荐议郎南阳人左雄说：“我看到如今公卿以下的官员，大多拱手沉默，（胡三省注：拱默，就是拱手而默不作声。）把树立私恩当作贤能，把尽忠职守当作愚蠢，甚至互相告诫说：‘不要做高洁的白璧，随波逐流才能多享后福。’（胡三省注：贤注，容容，就是和同的意思。说的是不要做像白璧那样高洁的人，要常常和众人保持一致。）我发现议郎左雄，有王臣那种忠贞正直的气节，（胡三省注：《易》说：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应该把他提拔到重要的岗位上，（胡三省注：东汉把尚书称作喉舌之官，因为他们负责传达王命。）他一定能对朝廷起到匡正辅佐的作用。”于是左雄被任命为尚书。
13. 浮阳侯孙程等人怀揣着奏章上殿争功，皇帝十分生气；有关部门上奏弹劾说“孙程等人扰乱朝政、悖逆犯上，王国等人都和孙程结党，长期留在京都，更加骄横放纵”。皇帝于是免去孙程等人的官职，把他们全部改封到偏远的县；并让十九侯前往封国，命令洛阳令限期遣送他们离开。
司徒掾周举劝说朱伥说：“当初在西钟下的时候，如果没有孙程，皇上怎么能即位呢！（胡三省注：东汉把天子称作国家，也称作朝廷。）如今却忘记了他的大恩大德，只计较他的小过错；如果他们在途中遭遇不幸，皇上就会被指责杀害功臣。趁他们还没有离开，您应该赶紧上表为他们求情！”朱伥说：“现在皇上正在发怒，我要是单独上表，一定会招来罪责怪罚。”周举说：“您年逾八十，位居三公，不在此时竭尽忠诚报效国家，却只顾着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您还想追求什么呢！就算您的俸禄和官位都保住了，也一定会被指责为奸佞之徒；如果因为进谏而获罪，还能留下忠贞的美名。如果您觉得我的话不值得采纳，那我就从此告辞！”朱伥于是上表劝谏，皇帝果然听从了他的建议。
孙程被改封为宜城侯；（胡三省注：宜城县，属南郡，是春秋时期的罗国。《考异》说：袁《纪》记载：“秋季，七月，有关部门上奏：‘浮阳侯孙程、祝阿侯张贤对司隶校尉虞诩呵斥左右，诽谤大臣，制造不祥之事，扰乱朝政、悖逆犯上；王国等人都和孙程结党，长期留在京师，更加骄横跋扈。’皇帝下诏免去孙程等人的官职，改封他们为都梁侯。孙程心怀怨恨，封还印绶；后来又改封为宜城侯。”范《书·孙程传》也说“孙程因为为虞诩申诉，呵斥左右，前往封国”。按照《虞诩传》的记载，“孙程的话被采纳，皇上并没有因此发怒”。《周举传》说“孙程因为争功前往封国”，现在依从这个说法。）孙程到达封国后，心中怨恨愤怒，封还印绶、符策，偷偷逃回京城，在山中往来。皇帝下诏追捕他，恢复了他原来的爵位和封土，赏赐给他车马、衣物，然后送他回到封国。
14. 冬季，十月丁亥日，司空陶敦被免职。
15. 朔方（今内蒙古杭锦旗北）以西，边塞的堡垒大多损坏，鲜卑因此多次侵犯南匈奴；南匈奴单于忧愁恐惧，上书请求修复边塞堡垒。庚寅日，皇帝下诏：“征调黎阳营的士兵屯驻在中山（今河北定州）北界；（胡三省注：贤注：黎阳此前已设置营兵；因南单于请求修复边塞，担心其遭受入侵扰乱，故在中山北界屯兵。旧中山郡，即如今的定州。我认为将黎阳营屯兵移至中山北界，不过是为南部提供声援罢了。下令沿边各郡增设步兵，屯驻在边塞之下，训练作战射箭技能。”
16. 任命廷尉张皓为司空。
17. 班勇重新拥立车师后部原来的王子加特奴为王。班勇又派部将斩杀东且弥王，（胡三省注：范《书》记载：东且弥国，距离洛阳九千二百里。）也重新拥立其族人为王；于是车师六国全部平定。（胡三省注：《西域传》记载：卑陆、蒲类、东且弥、移支、车师前·后王，这就是六国。）
班勇于是征调各国军队攻打匈奴，呼衍王逃走，他的部众两万多人全部投降。班勇活捉了单于的堂兄，让加特奴亲手将其斩杀，以此来加深车师与匈奴之间的仇怨。北单于亲自率领一万多骑兵攻入车师后部，抵达金且谷；班勇派假司马曹俊前去救援，单于率军撤退，曹俊追击并斩杀了匈奴的贵人骨都侯。于是呼衍王迁徙到枯梧河上，此后车师不再有匈奴的侵扰。
**永建二年（丁卯，公元127年）**
1. 春季，正月，中郎将张国率领南单于的军队攻打鲜卑首领其至鞬，大获全胜。
2. 二月，辽东鲜卑侵犯辽东（今辽宁辽阳）、玄菟（今辽宁沈阳东）；乌桓校尉耿晔征调沿边各郡的军队以及乌桓的兵力出塞迎击，斩杀和俘虏了很多敌人；鲜卑三万人前往辽东投降。
3. 三月，发生旱灾。
4. 当初，皇帝的母亲李氏埋葬在洛阳城北，（胡三省注：李氏去世之事见上卷安帝元初二年的记载。）皇帝起初并不知道；到了这时，身边的人告知了他，皇帝于是为母亲发丧，亲自前往埋葬之处，重新按照礼仪进行殡葬，用皇后的礼仪入殓。六月乙酉日，追谥母亲为恭愍皇后，将她安葬在恭陵的北面。
5. 西域各城郭国家都向汉朝称臣，只有焉耆王元孟没有归降，（胡三省注：元孟，是和帝永元六年班超所拥立的。）班勇上奏请求攻打焉耆。于是朝廷派遣敦煌太守张朗率领河西四郡的三千士兵配合班勇，并征调各国军队四万多人，兵分两路进攻焉耆，班勇从南路进军，张朗从北路进军，约定同时抵达焉耆。然而张朗此前犯了罪，想要通过立功来赎罪，于是提前到达爵离关，（胡三省注：《释氏西域记》记载：龟兹国北四十里山上有座寺庙，名叫雀离大清净。）派司马率军向前交战，斩杀和俘虏两千多人，元孟害怕被杀，便派使者前来请求投降。张朗直接进入焉耆，接受投降后返回。张朗因此免除了死罪，班勇却因为没有按期到达而被征召，下狱后被免职。（胡三省注：夏之政典规定，提前到达的杀无赦，延误时间的也杀无赦。张朗提前到达以邀功，按法应当处死，那么班勇就不算延误时间。汉朝在执法时，没有仔细斟酌其中的情况，班勇被免职后，西域的事务就开始走向衰落。下，读音为xià。）
6. 秋季，七月甲戌朔日，发生日食。
7. 壬午日，太尉朱宠、司徒朱伥被免职。庚子日，任命太常刘光为太尉、录尚书事，光禄勋汝南人许敬为司徒。（胡三省注：刘光，是刘矩的弟弟。许敬在和帝、安帝时期为官，在窦氏、邓氏、阎氏得势的时候，他没有屈服和退缩；这三家失势后，很多士大夫都受到牵连，（胡三省注：汚，读音为wu。）只有许敬没有受到任何诽谤，当时的人因此很敬重他。
8. 当初，南阳人樊英，年少时就有学问和品行，在国内很有名气，他隐居在壶山的南面，（胡三省注：贤注：壶山，在如今邓州新城县的北面，就是张衡《南都赋》中所说的“天封、大狐”。）州郡先后以礼聘请他，他都没有答应；公卿举荐他为贤良、方正、有道之士，他也都没有前往。安帝赐给他策书征召他，他也没有赴任。这一年，皇帝又用策书、玄纁，按照礼仪征召樊英，樊英坚决以病重为由推辞。皇帝下诏严厉斥责郡县官员，让他们用车子把樊英送到京城。樊英不得已，来到京城后，称病不肯起床；用轿子强行把他抬进宫殿，他仍然不屈从。皇帝让他到太医院养病，（胡三省注：太医院令，隶属于少府，掌管各种医疗事务，设有药丞、方丞。）每月送给他羊和酒。后来皇帝为樊英专门设立讲坛，让公车令在前引导，尚书在旁搀扶，赐给他几案、手杖，用对待老师的礼仪对待他，（胡三省注：《考异》说：《英传》记载：“四年，三月，才设立坛场接见樊英。”《黄琼传》中，李固的劝书里，已经提到“樊英设坛席。等到黄琼到了，上疏举荐樊英，称他为光禄大夫”。那么在黄琼到达的时候，樊英已经设坛被接见，并且成为光禄大夫了。到了三年旱灾的时候，黄琼又上疏。如果四年才设坛场接见樊英，那就和《黄琼传》的记载完全不同了，所以知道肯定不是在四年。）向他询问政事的得失，任命他为五官中郎将。几个月后，樊英称病严重；皇帝下诏任命他为光禄大夫，准许他回家养病，命令当地官府每年送给他谷物，每年按时送给他牛和酒。樊英推辞不接受职位，皇帝下诏晓谕他，不允许他推辞。（胡三省注：有诏书晓谕以上面的旨意，不允许他辞去职位。）
樊英刚接到诏书的时候，众人都认为他一定会改变志向。南郡王逸向来和樊英关系很好，于是给他写信，引用了很多古代的事例来劝说他接受征召。樊英听从了王逸的建议来到京城；但后来他在应对皇帝的询问时，并没有提出什么奇谋深策，谈论此事的人都感到很失望。河南人张楷和樊英一同被征召，他对樊英说：“天下有两条道路，出仕和隐居。我之前认为你出来做官，能够辅佐君主，救济百姓。但你一开始以极其尊贵的身份，激怒了万乘之主，（胡三省注：按《英传》记载：樊英被强行抬进宫殿，仍然不按照礼仪屈从。皇帝发怒，对樊英说：‘朕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能让你尊贵，也能让你低贱；能让你富有，也能让你贫穷；你为什么轻视朕的命令？’樊英说：‘臣接受天命而生，活着能尽其天命，是天意；死不得其天命，也是天意。陛下怎么能让臣生，又怎么能让臣死呢！臣见到暴君就像见到仇人一样，连站在他的朝堂上都不愿意，怎么能让臣尊贵呢！即使身为平民，住在狭小的屋子里，也能安然自得，不会为了万乘之尊而改变，又怎么能让臣低贱呢！陛下怎么能让臣尊贵，又怎么能让臣低贱呢！不合乎礼的俸禄，即使有万钟之多，臣也不会接受，只要能实现自己的志向，即使只有一箪食，臣也不会感到厌烦，陛下怎么能让臣富有，又怎么能让臣贫穷呢！’皇帝不能使他屈服，却敬重他的名声，让他到太医院养病，每月送给他羊和酒。）等到他享受爵禄的时候，又没有听说他有什么匡救国家的办法，真是进退都没有依据啊。”
史臣司马光说：古代的君子，国家政治清明就出来做官，国家政治黑暗就隐居起来。隐居并不是君子所希望的。当没有人了解自己，自己的主张无法施行，又与众多奸邪之人共处，并且可能会遭受祸害的时候，就只能深藏起来躲避。君王举荐隐逸的人才，选拔出身卑微的人，（胡三省注：《论语》说：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尧典》说：明明扬侧陋。）本来就是因为这些人对国家有益，（胡三省注：为，读音为wèi。）而不是为了迎合世俗的眼光。所以，那些有道德足以使君主尊贵，有智慧足以庇护百姓的人，即使穿着粗布衣服，怀里却揣着美玉，深藏不露，不轻易在世人面前展示自己，（胡三省注：圣人被褐怀玉；玉，是最珍贵的宝物，穿着粗布衣服却怀揣着它，比喻珍贵美好的东西不外露。良贾深藏若虚；商人有好的货物，却深藏起来好像没有一样，没有得到好的价钱就不售卖。这都是用来比喻怀有道德和才能的士人。）那么君王就应当用完备的礼仪去请他们出山，放下自己的架子去拜访他们，克制自己的私欲去听从他们的建议，这样才能使恩泽施及四方，功绩传遍天地。这是取他们的治国之道，而不是只看重他们的人，追求实际效果，而不是只图虚名。
如果礼仪完备却请不来人才，心意诚恳却不能让他们出山，那就应该先自我反省，而不敢强行让他们来，心里想着：难道是我的德行浅薄，不足以让他们仰慕吗？是政治混乱，无法辅佐吗？是身边有小人，他们不敢来吗？是我的诚心不够，担心他们的建议不被采纳吗？为什么贤能的人不愿意追随我呢？如果自己的德行已经很深厚了，政治已经治理好了，小人已经远离了，诚心也到了，那么他们就会主动前来求见，又怎么会有急切寻求却得不到的情况呢！荀子说：“用火光诱捕蝉的人，关键在于把火点得明亮，摇动树木就行了；如果火不明亮，即使摇动树木也没有用。（胡三省注：杨倞注：南方人用火光诱捕蝉，抓来吃，《礼记》里有“蜩范”的记载就是这样。现在君主如果能彰显自己的德行，那么天下人就会归附他，就像蝉会飞向明亮的火光一样。）”或许有的君主因为请不来人才而感到羞耻，甚至用高位来诱惑他们，用严刑来威胁他们。公孙述对待李业等人就是这样。如果他们真是君子，那么官位不是他们所贪图的，刑罚也不是他们所畏惧的，终究是不可能被招致的；能被招致的，都是贪图官位、畏惧刑罚的人，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尊重呢！
至于那些在家庭中以孝悌着称，在乡里有很高的品行和道义，不贪图不正当的利益，不随便谋求官职，洁身自好、安守本分，悠闲地度过一生的人，虽然不足以使君主尊贵、庇护百姓，但也是品德高尚的人；君王应当褒奖优待他们，让他们安享生活，顺遂自己的志向。就像汉昭帝对待韩福，（胡三省注：昭帝元凤元年三月，赏赐给各郡国所选拔的有品行和道义的涿郡韩福等五人布帛，每人五十匹，送他们回家。下诏说：“朕不忍心让你们因为官职的事务而劳累，希望你们致力于修养孝悌之道，教化乡里。”命令郡县每年正月赏赐给他们羊和酒；如果他们中有去世的，赏赐给他们一套衣服，用中牢之礼祭祀。）光武帝对待周党，（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四十一卷建武五年的记载。）以此来激励廉洁和羞耻之心，改善社会风气，这就足够了，本来就不应该像范升那样诋毁他们，也不应该像张楷那样对他们抱有过高的期望。
至于那些用虚假的行为来获取声誉，用奇特的举动来惊动世人，不接受君主的俸禄却去争夺商人的利益，不接受小官却谋求卿相的高位，名与实相反，内心和行为不一致的人，这些就是华士、少正卯之类的人，（胡三省注：《韩非子》记载：太公封在齐国，东海上有任矞、华士兄弟二人，太公把他们杀了。周公急忙派人去问：“这两个人都是贤人，为什么要杀他们呢？”太公说：“这兄弟二人立下主张说：‘不向天子称臣’，这样就不能让他们称臣；‘不与诸侯交友’，这样就不能和他们交友；‘耕种土地来吃饭，挖掘井水来饮用，不向别人求助’，这样就不能用赏赐和刑罚来激励和约束他们。况且圣明的君主用人，不是靠爵位赏赐，就是靠刑罚；现在这四种方法都不能驱使他们，那还指望谁来做君主的臣民呢！所以把他们杀了。”《荀子》记载：孔子担任鲁国的相国，七天就杀了少正卯。弟子们进来问：“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先生一执政就杀了他，难道没有弄错吗？”孔子说：“他有五种恶行，盗窃还不算在内：一是内心通达却居心险恶，二是行为怪僻却固执己见，三是言语虚假却能言善辩，四是对丑恶的事情记得很多却很广博，五是顺从错误的言行却加以润色。这五种恶行，只要有一条在一个人身上，就不能免于被君子诛杀，而少正卯五条都具备。”他们能免于被圣王诛杀就已经很幸运了，哪里还谈得上征召他们呢！
9. 当时，朝廷又征召广汉的杨厚、江夏的黄琼。（胡三省注：黄琼，是黄香的儿子。）杨厚到达京城后，预先陈说汉朝将有三百五十年的厄运，以此作为告诫，（胡三省注：贤注：《春秋命历序》说：四百年之间，关闭四方之门，应对外部的灾难，各种怪异现象一起出现，朝廷有奸臣，州里有兵乱，五七之数的微弱，是残暴逐渐产生的结果。宋均注解说：五七，就是三百五十岁，到顺帝时汉朝逐渐衰落，四方会有很多叛逆的贼寇。）被任命为议郎。黄琼即将到达京城的时候，李固写信迎接他并送给他说：“君子认为伯夷心胸狭隘，柳下惠不够庄重。既不像伯夷那样狭隘，也不像柳下惠那样不庄重，在可行和不可行之间做出恰当的选择，（胡三省注：《孟子》说：伯夷狭隘，柳下惠不恭；狭隘和不恭，君子是不会采用的。贤注：《论语》中，孔子说：伯夷、叔齐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使自己的身体受到侮辱。说柳下惠、少连降低了自己的志向，使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则和他们不同，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郑玄注解说：不做像伯夷、叔齐那样清高的人，不做像柳下惠、少连那样屈从的人，所以说和他们不同。）这是圣人和贤能的人立身处世所珍视的。如果您真的想要隐居山林，效仿巢父、许由（胡三省注：巢父、许由，皆为古代隐士），那自然可以；但如果想要辅佐朝政、救济百姓，现在正是时候。自从有人类以来，良好的政治少，混乱的风俗多，如果一定要等待像尧、舜那样的君主，那么士人想要实现自己的志向，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我曾听人说：‘高耸的东西容易折断，洁白的东西容易被玷污。’名声太大，实际情况往往难以与之相符。最近鲁阳樊君（樊英）被征召刚到的时候，朝廷为他设坛席，就像对待神明一样，他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但言行操守也没有什么缺失；然而诽谤之声却四处传播，他的声誉立刻就降低了，这难道不是因为人们对他的期望太高，他的名声太大了吗？所以世俗的议论都说‘那些隐士都是徒有虚名’。希望先生您能大展宏图，让众人叹服，彻底洗刷这种说法！”黄琼到京后，被任命为议郎，不久后升任尚书仆射。黄琼曾经跟随父亲在尚书台，（胡三省注：黄琼的父亲黄香，在和帝时担任尚书令。）熟悉各种旧例；等到他后来任职，对官署事务非常精通，在朝堂上争议时，没有人能改变他的观点。他多次上疏进谏，皇帝大多都采纳了。
李固，是李合的儿子，年少时就好学，常常改换姓名，拄着拐杖赶着毛驴，背着书箱去拜师求学，不怕千里路途遥远，最终博览古代典籍，成为当世大儒。他每次到太学，都会悄悄进入公府探望父母，（胡三省注：《礼记》曰：凡为人子，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孔颖达曰：安定其床衽也，省问其安否何如。）不让同学知道他是李合的儿子。
**永建三年（戊辰，公元128年）**
1. 春季，正月丙子日，京城洛阳发生地震。
2. 夏季，六月，发生旱灾。
3. 秋季，七月丁酉日，茂陵（今陕西兴平东北）的陵园寝庙发生火灾。
4. 九月，鲜卑侵犯渔阳（今北京密云西南）。
5. 冬季，十二月己亥日，太傅桓焉被免职。
6. 车骑将军来历被罢官。
7. 南单于去世，他的弟弟休利继位，成为去特若尸逐就单于。
8. 皇帝把孙程等人全部召回京城。
**永建四年（己巳，公元129年）**
1. 春季，正月丙寅日，大赦天下。
2. 丙子日，皇帝行加元服之礼（古代男子成年时举行加冠的礼仪，表示已成年）。
3. 夏季，五月壬辰日，皇帝下诏说：“天下有不少灾异现象，朝廷正在修明政治，太官减少膳食，不再进献珍玩。（胡三省注：御，进也。）然而桂阳太守文砻（胡三省注：《郡国志》记载：桂阳郡，在洛阳南三千九百里。），不考虑竭尽忠诚、宣扬本朝的德政，（胡三省注：言不思宣畅本朝遇灾修省之意也。）却从远方进献大珠来讨好朕，现在把这些珠子封好退还给他！”（胡三省注：不惩罚文砻，只是封还他的珠子，这并不能彰显道德、杜绝邪恶。）
4. 有五个州发生了雨水灾害。
5. 秋季，八月丁巳日，太尉刘光、司空张皓被免职。
6. 尚书仆射虞诩上书说：“安定（今甘肃镇原东南）、北地（今陕西耀州）、上郡（今陕西榆林东南），山川险要，沃野千里，土地适宜畜牧，水源可以用于灌溉和漕运。（胡三省注：既可以灌溉农田，又可以通漕运。畜，读音为xu。）近年来遭受了严重的灾难，（胡三省注：洪氏《隶释》说：《东汉书·邓骘传》‘元二之灾’，《注》云：元二，就是元元。古书字当再读的，在上字之下写个小‘二’字，应当读两遍。后人不明白，就误读为元二，有的把它和阳九联系在一起，有的把它和百六联系在一起，实在是因为不理解才导致这种错误。岐州《石鼓铭》，凡是重复的字都写成‘二’字，就是明显的证据。赵氏说：杨孟文《石门碑》，汉威宗建和二年立，文中有‘中遭元二，桥梁断绝’。如果读成元元，就不成文理了。怀疑当时本来就有这种说法，《汉注》不一定正确。我查阅汉刻，像《北海相景君》及《李翊夫人碑》之类，凡是重复的字都在下面用小‘二’字表示。这块碑有‘烝烝、明明、荡荡、世世、勤勤’，也不再重复上面的字，但不像元二，写成了两个大字。又《孔耽碑》说：‘遭元轗轲，人民相食。’如果写成元元，下文就不应该说人民。《汉注》的错误很明显了。王充《论衡》说：‘今上继位，元二之间，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五本；四年，甘露降五县。’那么《论衡》所说的元二，大概是指继位的元年、二年。《邓君传》说：‘永初元年夏，凉州叛羌扰乱西州，下诏让邓骘率领羽林五校士去攻打他们。冬天，征召邓骘班师回朝，迎接并任命他为大将军。’《帝纪》记载班师回朝是在二年十一月，传中可能有脱字。又说：‘当时遭遇元二之灾，百姓饥荒，盗贼四起，四夷入侵反叛。邓骘崇尚节俭，停止劳役，举荐贤士，所以天下又安定下来。’那么这个传中所说的元二，也是指元年、二年。《安帝纪》记载这两年间，万民饥饿流亡，羌、貊叛乱。又和传中的记载相同。这块碑所说的西戎残暴，桥梁断绝，正是邓骘出兵的时候，那么史传、碑碣的记载都和《论衡》相符。建初，是章帝的起始年号；永初，是安帝的起始年号。由此可知东汉文献中所说的元二就是这样。）众多羌人内部叛乱，郡中兵荒马乱，已经二十多年了。放弃肥沃富饶的土地，舍弃自然的财富，不能说是有利；离开山川的险阻，守在没有险要地势的地方，难以稳固防守。如今三郡还没有恢复，园陵孤立在外，（胡三省注：贤注：园陵，指长安诸陵园；单外，指不固。我认为西汉诸陵园并不都在长安，单外，是说没有屏障。）而公卿怯懦，只图眼前过得去，（胡三省注：贤注：《前书音义》说：选懦，指柔怯。）提出各种借口，只考虑费用，不考虑安全。应该让陛下听闻这些情况，考察并推行有利的措施。”九月，下诏恢复安定、北地、上郡的旧土。（安帝永初五年，三郡内迁。）
7. 癸酉日，任命大鸿胪庞参为太尉、录尚书事。太常王龚为司空。
8. 冬季，十一月庚辰日，司徒许敬被免职。
9. 鲜卑侵犯朔方（今内蒙古杭锦旗北）。
10. 十二月乙卯日，任命宗正弘农人刘崎为司徒。
11. 这一年，于窴（今新疆和田）王放前杀死拘弥王兴，拥立自己的儿子为拘弥王（拘弥王住在宁弥城，距离长史所在的柳中城四千九百里），然后派使者来进贡。敦煌太守徐由上书朝廷请求征讨于窴。皇帝赦免了于窴王的罪行，命令他归还拘弥国；放前却不肯听从。
**永建五年（庚午，公元130年）**
1. 夏季，四月，京城洛阳发生旱灾。
2. 京城洛阳及十二个郡国发生蝗灾。
3. 定远侯班超的孙子班始娶了皇帝的姑姑阴城公主。（阴城公主是清河孝王的女儿。阴县，属南阳郡。宋白说：阴城县，在今谷城县北；宋乾德二年设置光化军。）阴城公主骄横淫乱，毫无道德；班始积怨已久，忍无可忍，持刀杀死了公主。冬季，十月乙亥日，班始被判处腰斩，他的同母兄弟也都被斩首示众。
**永建六年（辛未，公元131年）**
1. 春季，二月庚午日，河间孝王刘开去世，他的儿子刘政继位。刘政傲慢凶狠，不遵守法律。皇帝认为侍御史吴郡人沈景有能力，便提拔他为河间相。（侍御史的俸禄是六百石，被提拔为河间相后，俸禄为二千石。）沈景到任后，去拜见河间王，河间王没有穿戴整齐，箕踞在殿上；侍郎唱名参拜时，沈景站在那里不行礼，（胡三省注：贤注：峙，是立的意思。）问河间王在哪里。虎贲卫士说：“这不是大王吗！”沈景说：“大王不穿戴整齐，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现在我来拜见大王，难道是来拜见一个不懂礼仪的人吗！”河间王感到羞愧，换好衣服，沈景这才行礼；出来后，沈景在宫门外停下，责备河间王的太傅（胡三省注：汉朝各王国设有太傅，到成帝时改称傅。）说：“之前我从京城出发，面见陛下接受诏令，因为大王不恭敬，让我来监督他。你们空享爵位俸禄，却没有尽到教导的责任！”于是上奏弹劾太傅的罪行，皇帝下诏责备刘政，并诘问太傅。沈景趁机逮捕了许多奸人，上奏查办他们的罪行，处死了几十个罪大恶极的人，释放了一百多个冤案中的犯人。刘政从此改变了行为，悔过自新。
2. 皇帝认为伊吾（今新疆哈密）土地肥沃，靠近西域，匈奴常以此为据点进行劫掠；三月辛亥日，再次下令在伊吾开设屯田，就像永元年间那样（见四十七卷和帝永元二年的记载），并设置伊吾司马一人。
3. 当初，安帝对艺文之事不太重视，博士们不再讲学，学生们也相互懈怠，四散而去，学校破败，长满了蔬菜，（贤注：《诗经·小雅》说：鞠为茂草。注解说：鞠，穷尽的意思。）甚至有牧童、樵夫在下面砍柴。将作大匠翟酺上疏请求修缮学校，鼓励后学，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秋季，九月，修缮太学，共建造了二百四十间房舍，一千八百五十间屋子。
4. 护乌桓校尉耿晔派兵攻打鲜卑，取得胜利。
5. 护羌校尉韩皓把湟中的屯田迁移到两河之间，以此来逼近羌人部落。（两河，指赐支河及逢留大河。）韩皓因事被召回，由张掖太守马续接任校尉。两河之间的羌人因为屯田离他们太近，担心会被算计，于是消除仇怨，结盟立誓，各自加强防备；马续上书请求将屯田迁回湟中，羌人的情绪才安定下来。
6. 皇帝想要立皇后，而受宠的贵人有四人，不知道该选谁，于是商议想用抽签的方式，借助神灵来决定人选。（把四人的姓氏写在竹签上，向神灵祈祷后抽签，抽到谁谁就入选。）尚书仆射南郡人胡广与尚书冯翊人郭虔、史敞上疏劝谏说：“我们看到诏书，因为立皇后是大事，陛下谦虚，不擅自决定，想要借助抽签和神灵来决断；但从典籍记载和祖宗的典故来看，从来没有这样的做法。依靠神灵占卜、算卦，不一定能选出贤能的人；就算恰好选中了合适的人，也不是凭借品德来选拔的。一个人的贤能在小时候就会自然显现，（胡三省注：贤注：《诗经》说：克岐克嶷。郑玄注解说：岐岐然意有所知，其貌嶷嶷然有所识别。嶷，读音为ni。）与上天匹配的人一定会有非凡的仪表，（《说文》说：俔，是譬论的意思。《诗经》说：文王嘉止，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王听说太姒很贤能就赞美她，说大邦有个好女子，就像上天有个好妹妹，所以想求她为妻。）应该从良家女子中挑选，选拔有品德的人；如果品德相当，就看年龄；年龄相同，就看容貌；参考经典，凭借圣德来决断。”皇帝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恭怀皇后（和帝的母亲梁贵人）弟弟乘氏侯梁商的女儿，（乘氏县，属济阴郡，是春秋时期的乘丘。）被选入掖庭成为贵人。她常常被皇帝单独召见，她从容地推辞说：“阳以广泛施予为德，阴以不独占为义。就像《螽斯》中所说的，后妃不嫉妒，子孙众多，百福就会兴起。（意思是后妃不嫉妒，像螽斯一样，子孙就会众多，百福也就兴起了。）希望陛下能像雨露一样均匀地施予恩泽，让我能免于罪责。”皇帝因此认为她很贤德。
**阳嘉元年（壬申，公元132年）**
1. 春季，正月乙巳日，立贵人梁氏为皇后。
2. 京城洛阳发生旱灾。
3. 三月，扬州（今江苏扬州）六郡的妖贼章河等人攻打四十九个县，杀害和打伤了当地的长官。（胡三省注：扬州管辖九江、丹阳、庐江、会稽、吴、豫章等六郡。）
4. 庚寅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阳嘉。
5. 夏季，四月，梁商被加位特进；不久后，又被任命为执金吾。
6. 冬季，耿晔派遣乌桓戎末魔等人劫掠并攻打鲜卑，大获全胜后返回。（范《书·鲜卑传》作“戎末廆”。胡三省注：章：乙十一行本正作“廆”；张校同。）鲜卑再次侵犯辽东属国（今辽宁义县），耿晔将军队转移到辽东无虑城（今辽宁北镇南）抵御鲜卑。（胡三省注：《郡国志》记载：辽东属国，原是邯乡西部都尉，安帝时改为属国都尉，管辖昌辽、宾徒、徒河、无虑、险渎、房六城；在洛阳东北三千二百六十里。无虑，因医无虑山而得名。虑，读音为lu。）
7. 尚书令左雄上疏说：“从前宣帝认为，官吏频繁更换，百姓就无法安心生产；长期任职，百姓才能服从教化；对于那些治理有方的官吏，就用玺书进行勉励，增加他们的俸禄，赏赐金钱，公卿职位空缺时，就按照顺序任用他们。因此，当时的官吏都能胜任自己的职责，百姓安居乐业，汉朝的好官，在那个时候最多。（胡三省注：指尹翁归、韩延寿、朱邑、龚遂、黄霸等人。相关事迹见《宣帝纪》。）如今管理百里之地的官员，变动频繁，各怀私心，不考虑长远利益。把杀害无辜当作威风，把聚敛财物、整顿事务当作贤能；把治理好百姓、使百姓安居乐业当作无能，把奉公守法、遵循常理当作不会治理。髡钳之类的刑罚，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施加；甚至有人因为喜怒而制造冤案，导致他人死亡。把百姓当作仇敌，征税时像豺狼一样凶狠。监司们一个接一个，却和违法乱纪的人同流合污，看到错误不检举，听到恶行不调查。在驿站观察政务，只要求短期内出成果；（胡三省注：意思是郡县的长官装饰驿站来夸大政绩，让来视察的官员也以此来评判政务。贤注：朞，同“匝”，指一年。）谈论善行时不依据实际品德，评定功劳时不依据事实。虚伪荒诞的人获得声誉，拘谨检点的人却遭到诋毁；有的人因为有罪却先辞官来显示清高，有的人看到上司脸色不好就立刻离开，以此来博取名声。（胡三省注：因有罪而先自弃官以显示清高。《论语》说：色斯举矣。这里说的是看到上司脸色不好，就立刻离开，以求有先见之明的名声。）州官不审查核实，竞相征召这些人，让他们迅速升迁，超越等级。有的人被考查、上奏、逮捕，却逃亡而不接受惩罚，遇到大赦就行贿，又能被洗刷罪名，好坏不分，清浊混淆。所以使得奸猾之徒肆意妄为，轻易地辞官或任职，任命官员像流水一样频繁，官位空缺常常多达上百个。乡官、部吏职位低、俸禄少，他们的车马、衣服等费用都来自百姓，廉洁的人只是满足基本需求，贪婪的人却把这些财物据为己有；各种特殊的征调、横征暴敛，接连不断，迎来送往耗费巨大，损害了政务，伤害了百姓。社会的和谐之气无法融洽，灾祸也不能消除，这些问题的根源就在这里。我认为，对于那些施政惠民、有显着成效的郡守、国相和长官，可以增加他们的俸禄，不要轻易调动他们；除非是父母去世，否则不得辞官。对于那些不遵守法律禁令、不执行王命的人，终身禁止他们为官，即使遇到大赦，也不能再被录用。如果有人被弹劾上奏，却逃亡不接受法律制裁，就把他们的家属流放到边疆郡县，以警戒后人。对于那些在乡部管理百姓的官吏，都应该选用儒生中品行清白、能够从政的人，放宽他们的赋税，（胡三省注：贤注：负，是欠的意思。算，是口钱。儒生没有品级，所以放宽他们的赋税。）增加他们的俸禄；官吏任职满一年后，宰府、州郡才能征召举荐他们。这样，作威作福的途径就会被堵塞，虚伪的风气就会杜绝，迎来送往的劳役就会减少，赋税的源头就会停止，奉公守法的官吏就能成就他们的教化，天下的百姓就能各自安居乐业了。”皇帝被他的话所打动，再次重申无故辞官的禁令（之前已有这样的禁令，现在再次申明并严格执行），又命令有关部门考察官吏的政绩真假，详细地施行；但因为这对宦官不利，最终没能施行。
左雄又上书说：“孔子说‘四十不惑’（出自《论语》），《礼记》中说男子四十岁可以出来做官。（胡三省注：《曲礼》说：四十曰强，而仕。）我请求从现在开始，孝廉如果年龄不满四十岁，不得被察举，都要先到公府，儒生要考查他们的家传学问，（胡三省注：贤注：儒有一家之学，所以称为家法。）文官要考查他们的笺奏能力。（胡三省注：周成《杂字》说：笺，是表的意思。《汉杂事》说：凡是大臣给天子的书信，分为四品：一是章，二是奏，三是表，四是驳议。章需要开头写‘稽首上以闻’，用于谢恩、陈述事情，到宫阙通报。奏也需要开头写‘稽首言’，京城的官员只写‘稽首言’，下面写‘稽首以闻’，其中如果有所请求或者弹劾案件，公府要送到御史台，卿校要送到谒者台。表不需要开头写这些，上面写‘臣某言’，下面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左边下方附上‘某官臣某甲、乙上’。把副本送到端门，宫的正南门叫端，尚书在这接受天下的章奏；让举荐的人先到公府考试，把副本送到端门，尚书审核。）检验他们的虚实，观察他们的才能，以改善社会风气；如果有不遵守规定的，就按照法律治罪。如果有才华出众、品行优异的人，（茂才，就是秀才。贾公彦说：汉光武避讳刘秀，将秀才改为茂才。）自然可以不受年龄限制。”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胡广、郭虔、史敞上书反驳说：“凡是选拔人才，应该依据才能，不应该拘泥于固定的制度。陈平的六条奇计，并非出自经学；（胡三省注：陈平曾用六条奇计辅佐汉高祖刘邦。）子产治理郑国、晏子治理东阿的政绩，也不一定是靠笺奏取得的；（胡三省注：子产担任郑国国相时，选拔有才能的人任用，使国内没有祸乱，国外没有诸侯侵扰。《说苑》记载：晏子治理东阿三年，景公召见并责备他。晏子请求改变治理方法。第二年上报政绩时，景公迎接并祝贺他。晏子回答说：‘我之前治理东阿时，不接受请托，不接受贿赂，您反而怪罪我；现在却正好相反，您却祝贺我。’景公离开座位向他道歉。）甘罗、子奇得到重用时，年龄与四十岁相差甚远，终军、贾谊扬名时，也才二十岁左右。（胡三省注：《史记》记载：秦国想要联合燕国攻打赵国，以扩大河间之地。甘罗年仅十二岁就出使赵国，赵王立刻割让五座城来扩大河间之地；秦国于是封甘罗为上卿。《说苑》记载：子奇十八岁时，齐国国君让他治理东阿，东阿得到大治。《前汉书》记载：终军十八岁时，主动请求用长缨去捆绑南越王并把他带到宫阙之下。武帝非常高兴，提拔他为谏大夫。贾谊十八岁时，在汉朝朝廷扬名，文帝破格提拔他。）前世以来，选拔人才的制度，从来没有改变过。现在因为一个人的建议，就破坏旧有的制度，这样做的好处还不明确，众人心里也不满意。纠正偏差、改变常规，是施政的重要方面，但不询问三公，不与卿士商议；如果事情下达之后，议论的人提出反对意见，（胡三省注：下，读音为xià；下同。剥，同“驳”。）同意反对意见，就会让朝廷失去决策的便利性；不同意反对意见，那皇上的命令就已经执行了。（意思是如果附和左雄的建议，而反对者提出异议，那么朝政就显得不庄重；如果认同反对者的意见，认为左雄的建议不对，可皇上已经听从左雄的建议并执行了。）我们认为可以把这件事下达给百官，让他们参与讨论，然后再选择正确的意见，仔细采纳其中恰当的部分。”皇帝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
辛卯日，开始下令“各郡国举荐孝廉，年龄限制在四十岁以上；儒生要精通经典的章节句读，文官要能写笺奏，才能参加选拔。如果有像颜回、子奇那样才华出众、品行优异的人，可以不受年龄限制”。
过了很久，广陵举荐的孝廉徐淑，年龄不到四十岁；尚书郎质问他，徐淑回答说：“诏书说：‘如果有像颜回、子奇这样的人，不受年龄限制。’所以本郡才举荐我。”尚书郎无法反驳他。左雄质问他说：“颜回能闻一知十，你这个孝廉能闻一知几呢？”徐淑无言以对；于是被取消资格。举荐他的郡守也因此被免职。
袁宏评论说：谋划事情、制定制度，是为了治理国家、教导百姓，一定要切实可行。古代人四十岁才出来做官，并不是说一定要到这个年龄才能出仕。而是认为可以出仕的年龄应该在身体强壮的时候，所以提出这个大致的年龄限制作为民众的准则。况且颜回、子奇这样的人，是旷古少有，却想用他们作为标准，难道不是太片面了吗？
然而左雄公正严明，能够审查核实真假，坚决推行自己的主张。不久后，胡广被调出京城担任济阴太守，与其他十几个郡守都因为举荐不当被免职；只有汝南的陈蕃、颍川的李膺、下邳的陈球等三十多人被任命为郎中。从此，州牧、郡守们都十分畏惧，不敢轻易举荐人才。一直到永嘉年间，选拔人才都很公正清明，选拔出了很多有才能的人。
8. 闰月庚子日，恭陵的百丈庑发生火灾。（胡三省注：贤注：庑，指廊屋。《说文》说：堂下周屋叫庑。。）
9. 皇帝听说北海的郎顗（读音为yi）精通阴阳之学。（胡三省注：《姓谱》记载：鲁懿公的孙子费伯筑郎城，他的子孙就以郎为姓氏。）
**阳嘉二年（癸酉，公元133年）**
1. 春季，正月，皇帝下诏让公车征召郎顗，询问他关于灾异的事情。郎顗上奏章说：“三公上应天上的三台星，下与君主同心，（胡三省注：贤注：《春秋元命包》说：魁下六星，两两相比，叫三台。《前汉书音义》说：泰阶，就是三台。又《黄帝泰阶六符经》说：泰阶，是上天的三阶。上阶代表天子，中阶代表诸侯、公卿、大夫，下阶代表士、庶人。三台星平正，阴阳就和谐，风雨就按时。《尚书》说：君主是元首，大臣是股肱。意思是三公上象天上的台阶，下与君主同体。）如果政治偏离正道，就会出现寒冷、阴气反常的现象。如今在位的官员，竞相追求高远空虚的东西，领取丰厚的俸禄，却不关心天下的忧患。悠闲自在，（胡三省注：《小雅·北山》的诗说：或栖迟偃仰。毛公注：栖迟，是游息的意思。偃仰，是卧的意思。）以生病为借口贪图安逸，一旦接到皇帝的策文，得到赏赐的钱财，马上就病好了，这病怎么好得这么容易、这么快呢！靠这样来消除灾祸、实现太平，怎么可能呢！如今选拔州牧、郡守，由三公负责；如果长官不称职，州郡要受到责备，州郡有过失，难道不应该归责于举荐的人吗！然而陛下对三公却更加优待，下面的人做事就更加懈怠，这就是所说的‘大网松弛，小网细密’。（《孟子》说：数罟不入洿池。）三公不是我的仇人，我也不是狂妄之人，我之所以发愤忘食，诚恳地进言，实在是为朝廷着想，希望能实现国家的兴盛太平。我说话直爽，死也不会后悔！”接着他又分条陈述了七件对国家有利的事情：“第一，园陵发生火灾，应该考虑百姓的辛劳，停止修缮的劳役。第二，立春以后，天气寒冷反常，应该选拔良臣，辅助陛下的教化。第三，今年是少阳之年，春天会干旱，夏天必定发大水，应该遵循以前的典章制度，注重节俭。第四，去年八月，火星在轩辕星附近出没，（胡三省注：《晋书·天文志》说：轩辕十七星，是黄帝之神、黄龙之体，是后妃之主、掌管女职的星。）应该挑选宫女出宫，让她们自由婚嫁。第五，去年闰十月，有白气从西方的天苑星趋向参宿左足，进入玉井星，（胡三省注：《续汉志》说：当时客星气呈白色，宽二尺，长五丈，从天苑西南升起。《晋书·天文志》说：天苑十六星在昴宿、毕宿南边，是天子的苑囿，是养兽的地方。参宿有十星，是白虎之体；其中三星横列，是三将，东北是左肩，代表左将；西北是右肩，代表右将；东南是左足，代表后将军；西南是右足，代表偏将军。玉井四星在参宿左足下，主管水浆，供给厨房。参，读音为shēn。）恐怕立秋以后，会有羌人叛乱的忧患，应该提前告知各郡，严加防备。第六，本月十四日乙卯，白虹贯穿太阳，（胡三省注：郎顗说：凡是太阳周围的气颜色洁白纯正的，叫做虹。贯穿太阳，是侵犯太阳。《晋志》凡是白虹出现，都是各种灾祸的根源，是祸乱的开端。）应该命令朝廷内外的官员，都要等到立秋之后再审理案件。第七，汉朝建立以来已经三百三十九年，按照三纪的算法，应该大力清理法令，有所变更。君王顺应天命，就如同从春天到夏天，要把青色的衣服换成绛色的一样。春天穿青色衣服，夏天穿绛色衣服，这是顺应时节的颜色变化。自从汉文帝减轻刑罚，到现在正好三百年，（胡三省注：贤注：从汉文帝十三年废除肉刑，到顺帝阳嘉二年，刚好三百年。）然而一些轻微的禁令，逐渐积累增多。君王的法令，就如同江河一样，应当让百姓容易避开而难以触犯。”
二月，郎顗再次上书举荐黄琼、李固，认为应该提拔重用他们。又说：“从冬天到春天，一直没有好的雨水，还多次刮西风，违背了时节，朝廷为此忧心忡忡，广泛地进行祈祷，祭祀山川，甚至把土龙暴晒在太阳下，还迁移市场。（胡三省注：董仲舒《春秋繁露》记载：春旱时，在甲乙日制作一条苍色的龙，长八丈，放在中央；再制作小龙，各长四丈，都向东；它们之间相距八尺。八个小童都斋戒三天，穿上青衣跳舞。夏天在丙丁日制作赤色的龙，穿赤衣。季夏在戊己日制作黄色的龙，穿黄衣。秋天在庚辛日制作白色的龙，穿白衣；冬天在壬癸日制作黑色的龙，穿黑衣。龙的长度和跳舞小童的人数各按照五行的顺序，祭祀用的牲畜也各按照方位的颜色；都在里北门外和市场中焚烧雄鸡、烤猪尾巴来祈祷。《礼记》记载：遇到旱灾，鲁穆公问县子。县子说：‘把市场迁移一下就可以了。’）我听说皇天会被事物所感动，但不会被虚假的行为所打动；灾祸变异是对人的回应，关键在于责备自己。如果雨水可以通过请求而降下，洪水可以通过祈祷而止住，那么就不会有灾荒，太平盛世也就指日可待了。然而灾祸却不断发生，问题并不在于这些！”奏章呈上后，郎顗被特别任命为郎中；他以生病为由推辞，没有就职。
2. 三月，使匈奴中郎将赵稠派遣从事率领南匈奴的军队出塞攻打鲜卑，打败了鲜卑。
3. 当初，皇帝即位的时候，乳母宋娥参与了谋划，皇帝封宋娥为山阳君，又封执金吾梁商的儿子梁冀为襄邑侯。（襄邑县，属陈留郡。）尚书令左雄呈上密封的奏章说：“高皇帝（汉高祖刘邦）规定，不是刘氏家族的人不能封王，没有功劳的人不能封侯。孝安皇帝封江京、王圣等人，结果导致了地震的灾异。（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上卷安帝建光元年的记载。）永建二年封参与阴谋的人，虽然这件事没有在史书中明确记载，但当时也出现了日食的变异。研究术数的人，都把这些灾异归咎于封爵。如今青州发生饥荒，盗贼还没有平息，实在不应该追录这些小恩，而损害国家的重大典制。”皇帝下诏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左雄再次劝谏说：“我听说君主没有不喜欢忠诚正直的人而厌恶阿谀奉承的人的，然而历代的忧患，都是忠诚正直的人获罪，阿谀奉承的人却得到宠幸，这是因为听取忠诚的话很难，听从阿谀的话却很容易。刑罚，是人们非常厌恶的；富贵和宠幸，是人们非常向往的，所以世俗中忠诚的人少，而习惯阿谀奉承的人多；这就使得君主常常听到夸赞自己的话，很少知道自己的过错，迷惑而不能醒悟，以至于陷入危险和灭亡的境地。我看到诏书，陛下顾念阿母（宋娥）过去的德行和长久以来的恩情，想要特别给予她优厚的赏赐。按照尚书台的旧例，（胡三省注：汉朝的旧例，都由尚书台掌管。）并没有给乳母封爵赐邑的制度，只有先帝（安帝）时阿母王圣被封为野王君，王圣制造了进谗言、废立皇帝的灾祸，（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上卷安帝延光三年的记载。）她活着的时候被天下人唾弃，死了之后被天下人所欢庆。桀、纣贵为天子，连平庸的仆役都羞于和他们相比，是因为他们没有道义；伯夷、叔齐身为普通百姓，王侯们却争着和他们为伍，是因为他们有高尚的品德。如今阿母（宋娥）亲身践行节俭，以身作则，官员和百姓无不敬仰她的风范；然而她却和王圣拥有相同的爵号，我担心这违背了她原本的操守，也不符合她的心愿。我认为，人的想法，道理上相差不远，人们所感到不安的事情，古今都是一样的。百姓对王圣颠覆朝廷的灾祸深感恐惧，他们的生命就像堆积起来的鸡蛋一样危险，常常害怕现在的世道又出现类似的情况，恐惧的念头一直萦绕在心中，担忧的话语也没有停止过。恳请陛下按照之前的建议，每年赐给阿母一千万钱，（胡三省注：大概左雄之前就有这样的建议，现在请求实行。）这样对内足以表达陛下的恩爱之情，对外也不会让官吏和百姓感到奇怪。梁冀的封爵，并不是紧急的事情，应该等度过灾厄之后，再商议是否可行。”于是梁冀的父亲梁商推辞了梁冀的封爵；多次上书，皇帝才听从了他的建议。
夏季，四月乙亥日，京城洛阳发生地震。五月庚子日，皇帝下诏让三公、九卿和士大夫们各自直言朝政的过失，并各举荐一名质朴敦厚的士人。左雄再次上疏说：“先帝（安帝）封王圣为野王君的时候，汉阳发生地震，（胡三省注：安帝延光二年封王圣，这一年，京城洛阳及三个郡国发生地震，汉阳大概是其中之一。）如今封宋娥为山阳君，京城又发生地震，这表明阴气专权，灾祸尤其严重。我之前多次进言，封爵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君王可以把财物赏赐给个人，但不能随意授予官职，应该收回阿母的封爵，以消除灾异。如今梁冀已经坚决辞让，山阳君也应该崇尚她原本的气节。”左雄的言辞恳切，宋娥也感到畏惧而辞让；但皇帝恋恋不舍，最终还是封了她。
当时，大司农刘据因为本职工作被谴责，被召到尚书台，还遭到了鞭打。左雄上书说：“九卿的地位仅次于三公，位列大臣，出行时有佩玉的礼节，（胡三省注：《礼记》记载：公、侯佩戴山玄玉，用朱色的丝带系着；大夫佩戴水苍玉，用黑色的丝带系着。《诗经》说：杂佩以赠之。毛氏注释说：珩、璜、琚、瑀、冲牙之类。《月令章句》说：玉佩上面有双珩，下面有双璜，中间夹杂着琚、瑀，用冲牙、蠙珠来装饰。《玉藻》说：左边是徵、角音，右边是宫、羽音，前进时要作揖，后退时要扬起，这样玉佩才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到汉明帝时才制作大佩，冲牙、双瑀、璜都用白玉，皇帝的玉佩用白珠装饰，公卿诸侯用彩色的丝线。孔颖达说：凡是佩戴玉佩，一定要把它系在衡上，下垂三道，用蠙珠串起来，下端前后悬挂璜，中央下端悬挂冲牙，走动时冲牙就会前后撞击璜，发出声音；所撞击的玉，形状像牙，所以叫冲牙。）行动时要有庠序那样的礼仪。（胡三省注：庠序之仪，指举止文雅、合乎礼仪。）孝明皇帝时开始有鞭打大臣的刑罚，这都不符合古代的典制。”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此后九卿再也没有遭受过鞭打。
4. 戊午日，司空王龚被免职。六月辛未日，任命太常鲁国人孔扶为司空。
5. 丁丑日，洛阳宣德亭（今河南洛阳，据《续汉志》，宣德亭在近郊，光武帝在洛阳城南设立郊兆，此亭大概在平城门外 ）地面裂开，裂缝长八十五丈；皇帝召集公卿举荐的质朴敦厚的士人，让他们对策，还特别询问他们当世的弊端以及施政应该采取的措施。李固回答说：“之前孝安皇帝扰乱了旧有的典制，封乳母为侯，因此产生了灾祸，改变了皇位继承人，导致陛下处境艰难。陛下从困境中被提拔，像龙兴一样登上皇位，天下百姓都殷切地期望您能施行好的政治。在长期的弊病之后，很容易实现中兴，（胡三省注：易，读音为yi。）陛下确实应该广泛地思考善政之道，然而有人却说‘现在的事情，又和以前一样’；我在民间，对此痛心不已！实际上，汉朝建立以来的三百多年里，有十八位圣贤相继为帝，（胡三省注：从高祖、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光武帝、明帝、章帝、和帝、殇帝、安帝到现在的皇帝，共十八位君主。）难道他们没有乳母的恩情，难道忘记了封爵的宠爱吗？然而他们对上敬畏上天的威严，对下遵循经典，知道这样做不符合道义，所以不封乳母为侯。如今宋阿母虽然有大功、勤劳谨慎，但只给予赏赐，就足以酬谢她的辛劳；至于裂土封国，实在是违背了旧有的典制。我听说阿母生性谦虚，一定会辞让，陛下应该答应她辞让封国的高尚请求，使她能获得万全之福。妃嫔、皇后的家族很少有能保全的，难道是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吗？只是因为他们爵位尊贵显赫，独揽大权，天道厌恶盈满，（胡三省注：《易》说：天道使盈满的事物亏损，使谦虚的事物增益。）他们不知道自我约束，所以才导致覆灭。先帝宠爱阎氏，封给他们的位号太快，所以他们遭受灾祸很快，（胡三省注：安帝建光元年，邓氏家族获罪，阎氏开始得势。延光四年，阎氏被诛杀，大概不到五年。《老子》说：‘前进太猛的人后退也会很快。’）现在梁氏身为外戚，按照礼制，君主对他们不必以臣礼相待，（胡三省注：《礼》规定，君主对妻子的父母不必以臣礼相待。）给予他们高爵，还算说得过去；然而他们的子弟们，都得到了荣耀和显要的职位，永平、建初年间的旧例，大概不是这样的。应该让步兵校尉梁冀和各位侍中回到他们原来在黄门的官职，使权力远离外戚，让政权回归国家，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另外，诏书之所以禁止侍中、尚书、中臣的子弟担任官吏、被察举为孝廉，是因为他们掌握着权力，容易接受请托。而中常侍在皇帝身边，声威和权势震动天下，他们的子弟享受的俸禄和官职，没有任何限制，虽然表面上假装谦虚沉默，不干涉州郡事务，但那些谄媚虚伪的人，却会迎合他们的心意举荐他们的子弟。现在可以制定明确的禁令，和对待中朝臣一样对待他们。从前馆陶公主为儿子请求担任郎官，明帝没有答应，而是赏赐了一千万钱，（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四十五卷永平十八年的记载。）之所以轻视丰厚的赏赐，而重视官职，是因为任用官员如果不恰当，会危害百姓。我听说长水司马武宣、（胡三省注：《百官志》记载：北军五营校尉各有司马，俸禄为千石。）开阳城门候羊迪等人，（胡三省注：洛阳城有十二座城门，每座城门设候一人，俸禄为六百石。开阳门位于东南方。应劭《汉官》记载：开阳门建成时，还没有名字，有一天晚上，有一根柱子飞到了楼上。琅邪开阳县上报说：县南城的一根城门柱子飞走了。光武帝派人来查看，感慨万分，于是把柱子牢牢地绑住，并刻下了时间，从此就用“开阳”来命名这座城门。）他们没有其他的功德，刚被任命就担任实职，（胡三省注：汉朝制度，刚被任命的官员称守，任职满一年后称真。《续汉书》记载：中都官千石、六百石的官员，按照旧例，先试守一年，然后才能正式任职。）这虽然是小的失误，但却逐渐破坏了旧有的制度。先圣的法度，应该坚决遵守，所以政令一旦出现失误，百年都难以恢复，《诗经》说：‘上帝行为乖张，百姓全都遭殃’，（胡三省注：这是讽刺周王改变祖宗法度，导致百姓受苦。《凡伯》是讽刺周厉王的诗。）现在陛下的尚书台，就如同天上的北斗星。北斗星是上天的喉舌，尚书台也是陛下的喉舌。北斗星掌管天地元气，运行于四季；（胡三省注：《天文志》说：北斗星是天帝的车，在中央运行，掌控四方；它分管阴阳，建立四季，平衡五行，调整节气，确定各种纪时，都与北斗星有关。）尚书台传达王命，治理天下，权力尊贵，责任重大，如果不能公正行事，灾祸必然会降临，确实应该审慎地选拔合适的人，来辅助陛下的政事。如今和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人，在外有三公、九卿、尚书，在内有常侍、黄门，就好像一家人一样，平安的时候共同享受福庆，危险的时候共同承担灾祸。这些议论，在宠臣满朝的时候提出，虽然有些偏激，但却很恰当。然而这样直率的言论却不被容纳，唉！刺史、二千石的官员，对外管理地方事务，对内接受朝廷的法令。就像标杆弯曲，影子必然会歪斜，源头清澈，水流必然会洁净一样，就如同敲击树干，所有的树枝都会晃动。由此可见，朝廷的政令怎么能出现失误呢！这是天下的纲纪，是当前最紧迫的事务。君主治理国家，就像水有堤防一样；堤防完好无损，即使遭遇暴雨洪水，也不会发生变故；政令教化一旦确立，即使暂时遇到灾年，也不必担忧。如果堤防出现漏洞，即使众人齐心协力，也无法挽救；政令教化一旦败坏，即使贤能智慧的人竭尽全力，也无法恢复；现在堤防虽然坚固，但已经逐渐出现了漏洞。在这个时候，已经不能说问题还在逐渐发展了，我只是委婉地表达罢了。这就好比人的身体，朝廷就像心腹，州郡就像四肢，心腹生病，四肢就无法行动。所以我所担忧的，是心腹的疾病，而不是四肢的小毛病。如果能加固堤防，致力于政令教化，先让心腹安定，整顿朝廷，即使有盗贼、水旱等灾祸，也不必在意；但如果堤防损坏，心腹有病，即使没有水旱之灾，天下也足以让人担忧了。另外，还应该罢免宦官，削弱他们的权力，只设置两名正直有品德的常侍，让他们在身边处理事务；设置五名才智高雅的小黄门，在殿中供事。（胡三省注：范晔说：汉朝继承秦朝制度，设置中常侍官职，然而也会选拔士人参与其中，他们都戴着银珰、插着左貂，在殿省供职。等到吕后称制时，任命张卿为大谒者，他可以出入吕后的卧室，接受并宣布诏令。汉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很受宠幸。到了汉武帝时，也宠爱李延年。皇帝多次在后宫宴饮，有时还偷偷出游离宫，所以上奏的机密事务，大多由宦官负责。到了元帝时期，史游担任黄门令，他勤勉尽忠，有所贡献。后来弘恭、石显凭借奸佞阴险得以晋升，最终导致了萧望之、周堪的灾祸，损害了皇帝的德行。中兴初期，宦官全部使用阉人，不再掺杂其他士人。到了永平年间，开始设置固定的人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位时年幼，窦宪兄弟专权，和他在一起的只有宦官；所以郑众能够在宫中谋划，最终除掉了大奸之人，于是获得了封土，登上了公卿之位，从此宦官开始兴盛。从明帝之后，一直到延平年间，宦官的权力逐渐增大，人数也有所增加，中常侍多达十人，小黄门二十人，改用金珰、右貂，还兼任卿署的职务。邓太后以女主身份临朝听政，事务繁多，朝廷大臣无法参与决策，不得不任用宦官，把国家的命运托付给他们；宦官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不再是负责后宫事务的官职，也不是闺房内的差事了。）这样，议论的人就会满意，太平盛世就可以实现了！”
扶风功曹马融回答说：“如今的法律条文、制度，以及四季的禁令，用来顺应天命、治理百姓的，已经很完备、很周全了，不能再增加什么了。然而上天仍然有不公正的表现，百姓仍然有叹息抱怨，这是因为百姓多次听到朝廷的恩泽，却没有看到实际的好处。古代使百姓富足的方法，不是每家都能富足，而是根据他们的财力制定相应的制度。所以，嫁娶的礼仪节俭，人们就能按时结婚；丧葬祭祀的礼仪简约，死者就能及时安葬；不耽误农民的生产时间，农民就能获得利益。让人们为妻子儿女操心，为产业而努力，这样一来，舍弃这些而去做坏事的人，肯定不会多！”马融的回答，不违背圣人的教诲，大概是得益于经学，所以他的言辞平和，切中政体。
太史令南阳人张衡回答说：（胡三省注：《百官志》记载：太史令，隶属于太常，俸禄为六百石；掌管天时、星历。）“自从开始举荐孝廉，到现在已经两百年了，（胡三省注：汉武帝元光元年，开始举荐孝廉，到这时共二百零七年。）最初都是先考察孝行；有了余力，才学习法令条文。去年冬天十一月辛卯的诏书，却以能精通经典章句、撰写奏案为选拔标准；这样一来，即使有非常孝顺的人，如果不符合这些标准，也不能被举荐，这是舍弃根本而追求末节。曾子以孝着称，但他实际上比较愚钝，文学方面不如子游、子夏，政事方面不如冉有、季路。现在想让一个人同时具备这些才能，即使外表看起来不错，内在也肯定有欠缺，这就违背了选拔孝廉的初衷。而且郡国的太守、国相，拿着符节治理地方，是国家的大臣，然而一下子就有十多人被免职，（胡三省注：指济阴太守胡广等人。）官吏和百姓疲于迎接和送别，新官和旧官交接时，公私事务都很混乱，有的官员治理地方深受百姓爱戴，却因为小过错而被免职，这就如同夺走了百姓的父母，让他们悲痛号哭。《易》说不要远离正道，《论语》说不要害怕改正错误，（胡三省注：《易》说：不远离正道，就不会有大的悔恨。《论语》说：有了过错就不要害怕改正。）朋友之间交往都不把过错留到第二天，何况是帝王，秉承天理治理天下，以天下为公呢！近年来，妖星出现在天上，（胡三省注：《古今注》记载：这一年四月壬寅，太白星在白天出现；五月癸巳，又在白天出现。）地震、地裂等现象出现在地下，（胡三省注：指永建三年京城地震，今年宣德亭地裂。）上天的告诫已经很明显了，实在令人寒心！明智的人能在灾祸还没有萌发的时候就消除它，现在灾祸已经出现了，如果能整顿政治，心怀恐惧，那么灾祸就能转化为福运了。”
皇帝看了众人的对策，认为李固的回答最好，立刻让阿母（宋娥）回到自己的住处，各位常侍都叩头谢罪，朝廷上下一片肃然。皇帝任命李固为议郎；然而阿母和宦官们都很痛恨他，伪造匿名奏章来诬陷他。事情直接由宫中下达处理，（胡三省注：从中下，指不经过尚书。下，读音为xià。）大司农南郡人黄尚等人向梁商求情，仆射黄琼也为他辩白。过了很久，李固才得以解脱，被调出京城担任雒县（今四川广汉，胡三省注：“洛”，当作“雒”。雒县属广汉郡。）县令。李固弃官回到汉中。马融博学多才，精通经籍，文章写得很好；他的对策呈上后，也被任命为议郎。张衡擅长写文章，）精通《六艺》，虽然才华出众，但却没有骄傲自大的情绪；他擅长机械制造，尤其在天文、阴阳、历算方面深入研究，制作了浑天仪，撰写了《灵宪》。（胡三省注：蔡邕说：谈论天体的有三家：一是周髀，二是宣夜，三是浑天。宣夜之学，没有师承。周髀的术数虽然还在，但考察天象，多有违背之处，所以史官不采用。只有浑天学说，比较接近实际情况；现在史官使用的候台铜仪，就是根据浑天学说制造的。浑天仪设立八尺圆体的度数，具备天地的形象，用来校正黄道，观察节气的变化，推算日月的运行，观测五星的位置，精妙入微，是万世不变的法则。张衡撰写《灵宪》说：从前先王想要测量天体的运行，用灵轨来寻找根源，先以浑天仪为标准，这就是确立正确的仪制和度数，从而建立了皇极，考察了枢运。建立和考察之后，这就成为了天道的常规。圣人没有私心，因此产生了这些想法，所以《灵宪》得以创作。王蕃说：天地的形状，像鸡蛋一样，天包裹着地，就像蛋壳包裹着蛋黄。天旋转没有尽头，形状浑浑一体，所以叫浑天。周天有三百六十五度又五百八十九分之百四十五度，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它的两端叫做南极、北极。北极高出地面三十六度，南极低于地面也是三十六度；两极相距一百八十二度多一点。围绕北极，直径七十二度的区域，总是能看到，不会被遮蔽，这叫做上规。围绕南极，直径七十五度的区域，总是被遮蔽，看不到，这叫做下规。赤道像一条带子横跨天空，距离两极各九十一度多一点。黄道是太阳运行的轨迹，一半在赤道外，一半在赤道内；与赤道在东方相交于角宿五度弱的地方，在西方相交于奎宿十四度多一点的地方。它离赤道最远的地方，距离赤道二十四度，斗宿二十一度就是这样。它进入赤道内最远的地方，也是二十四度，井宿二十五度就是这样。太阳在冬至的时候，位于斗宿二十一度，距离北极一百一十五度多一点。太阳在最南边，距离北极最远，所以影子最长。黄道斗宿二十一度，出现在辰时，进入申时，所以太阳也是出现在辰时，进入申时。太阳白天在地上运行一百四十六度多，所以白天短；夜晚在地下运行二百一十九度少一点，所以夜晚长。从冬至之后，太阳距离北极逐渐变近，所以影子逐渐变短。太阳白天在地上运行的度数逐渐增多，所以白天逐渐变长；夜晚在地下运行的度数逐渐减少，所以夜晚逐渐变短。太阳所在的度数逐渐向北，所以太阳逐渐向北移动。一直到夏至，太阳位于井宿二十五度，距离北极六十七度多一点。太阳在最北边，距离北极最近，影子最短。黄道井宿二十五度，出现在寅时，进入戌时，所以太阳也是出现在寅时，进入戌时。太阳白天在地上运行二百一十九度少一点，所以白天长；夜晚在地下运行一百四十六度多，所以夜晚短。从夏至之后，太阳距离北极逐渐变远，所以影子逐渐变长。太阳白天在地上运行的度数逐渐减少，所以白天逐渐变短；夜晚在地下运行的度数逐渐增多，所以夜晚逐渐变长。太阳所在的度数逐渐向南，所以太阳出入的位置逐渐向南，一直到冬至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斗宿二十一，井宿二十五，南北相差四十八度。春分的时候，太阳位于奎宿十四度多一点，秋分的时候，太阳位于角宿五度弱的地方，这是黄赤二道相交的中间位置，距离北极都是九十一度多一点，位于斗宿二十一、井宿二十五的中间，所以影子的长度在冬至和夏至之间。奎宿十四、角宿五，出现在卯时，进入酉时，所以太阳也是出现在卯时，进入酉时。太阳白天在地上运行，夜晚在地下运行，都是一百八十度多一点，所以白天和夜晚的时长相等，都是五十刻。然而，天的昼夜以太阳的出入为分界，人的昼夜以昏明为界限，太阳还没出来前二刻半就天亮了，太阳还没落下前二刻半就天黑了，所以夜晚减少五刻，白天增加五刻，因此春秋时节，白天的时长是五十五刻。《洛书甄耀度》说：周天有三百六十五度又四分之一度。一度是一千九百三十二里。）张衡生性淡泊，不羡慕当世的功名；他担任的官职常常多年得不到升迁。
6. 太尉庞参，在三公之中以忠诚正直最为出名，多次被皇帝身边的人诋毁。恰逢他举荐任用的人违背了皇帝的旨意，司隶校尉秉承皇帝身边人的意思查办他。当时正值茂才、孝廉集合的时候，庞参因为被弹劾，称病没有参加。广汉的上计掾段恭趁着集会的机会上疏说：（胡三省注：汉朝郡国每年举荐茂才、孝廉，和上计吏都要到京城。接受上计的时候，公卿都在朝廷集会，茂才、孝廉也参与其中。）“我看到路上的行人、农夫、织女都说：‘太尉庞参竭尽忠诚，坚守气节，只是因为他为人正直，不会迎合他人，独自处于一群奸邪之人中间，身处容易被中伤的境地。’用谗言诋毁忠诚正直的人，这是天地间的大禁忌，是君主应该特别警惕的！从前白起被赐死，诸侯们纷纷举杯相贺；（胡三省注：白起死的事情见五卷周赧王五十年的记载。）季子归来，鲁国人都为他能解除国家的危难而高兴。（胡三省注：贤注：纾，是缓解的意思。季子，指鲁公子季友。闵公的时候，国家多灾多难，因为季子忠诚贤能，所以请求齐侯让他回来。《公羊传》说：季子来归。为什么说季子呢？因为他贤能。说他来归，是表示高兴。）国家依靠贤能的人来治理，君主依靠忠诚的人来安定；现在天下人都为陛下有这样忠诚贤能的臣子而高兴，希望陛下最终能宠信他，以安定国家。”奏章呈上后，皇帝下诏立刻派小黄门去探视庞参的病情，让太医送去羊和酒。后来庞参的夫人嫉妒他前妻的儿子，把他投进井里杀害了；洛阳令祝良上奏弹劾庞参的罪行。秋季，七月己未日，庞参最终因为灾异被免职。
7. 八月己巳日，任命大鸿胪施延为太尉。
8. 鲜卑侵犯马城（今河北怀来东南），代郡太守率军出击，没有取胜。不久，鲜卑首领其至鞬去世。鲜卑从此劫掠的次数逐渐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