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城南。
“废弃矿坑”并非单指一个矿洞,而是一片占地极广、深入地下的废弃矿区。
据说上古时期此地曾盛产某种珍稀魔矿,后矿脉枯竭,加上开采过度引发地质异变,形成无数错综复杂、深不见底的坑道和天然溶洞。
这里成了幽骸城阴影滋生之地,逃犯、黑市交易、私斗、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勾当,大多在此进行。
顾玄换上那套毫无特征的黑色斗篷,兜帽拉低,遮住大半面容。
他没有从明显的主入口进入,而是绕到一处偏僻的、被坍塌岩石半掩的侧向裂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滑入其中。
坑道内一片漆黑,潮湿阴冷,仅有岩壁某些发光苔藓提供微弱幽光。
顾玄没有点燃任何照明,破妄真意流转于双目,黑暗中一切纤毫毕现。
他脚步无声,如同行走在自家后院,神识却以自身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细致地铺展开来,覆盖方圆数百丈。
他能听到远处坑道深处传来的窃窃私语、沉闷打斗声、以及某些角落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也能“看”到岩壁缝隙间潜伏的毒虫、地面上干涸或新鲜的血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驳杂混乱的能量波动。
“第三层,东侧岔道尽头……”顾玄心中默念着信息,身形在迷宫般的坑道中快速穿行。
他对危险的感知远超同阶,总能提前避开那些气息混乱或隐藏杀机的区域。
偶尔有不开眼的、被魔气侵蚀失去理智的矿坑生物扑出,还未近身,便被顾玄周身自然流转的一丝极境威压震得僵直,随即被悄无声息的指风点碎要害,化为尘埃。
很快,他找到了通往更深层的入口,一个被铁链封锁、但早已锈蚀断裂的竖井。
他纵身跃下,如同落叶般轻飘飘落在第三层的碎石地上。
这里的坑道更加宽敞,但坍塌也更为严重,不时有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
顾玄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朝着东侧行进。
沿途,他发现了不止一拨潜伏者。
有的藏在岩壁阴影中,有的躲在坍塌形成的石堆后,气息收敛得很好,大多是元婴期,也有两三个化神初期。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通道。
顾玄恍若未觉,径直从他们潜伏的区域走过。
那些潜伏者似乎也接到了某种指令,或者摄于顾玄那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
他们只能感觉到顾玄刻意流露的元婴中期气息,但那份从容却让他们心悸的气场,并未出手阻拦或探查。
东侧岔道很快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条向斜下方延伸的狭窄通道,尽头隐约有暗红色的微光传来。
顾玄脚步未停,走入岔道。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十丈见方的石窟。
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块约一人高、通体暗红、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仿佛渗着血水的奇异石头。
石头上方,一根粗大的钟乳石滴落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落在石头上发出“滋滋”轻响,升腾起淡淡红雾。
泣血石旁,空无一人。
石窟内除了顾玄,再无其他活物气息。但顾玄的破妄真意和强大神识,早已将此处“看”得通透。
他站在原地,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
“出来吧。这点隐匿把戏,就不用献丑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平静无波。
话音落下,石窟四周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四道身影。
他们同样穿着黑色斗篷,气息晦涩,修为赫然都在化神初期到中期之间!四人站位隐隐构成合围之势,封死了顾玄所有退路。
与此同时,泣血石后方那片看似坚硬的岩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矮小佝偻、脸上带着一张惨白哭笑面具的身影缓缓走出。
此人气息最为诡异,飘忽不定,时而像是化神巅峰,时而又仿佛只有元婴,显然修炼了特殊的隐匿功法,且身上带着浓烈的、与这矿坑环境融为一体的阴毒煞气。
“嘿嘿……道友果然守时,也果然……胆色过人。”
矮小身影发出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怪笑,面具后的眼睛透过孔洞,闪烁着贪婪与审视的光芒。
“酬金……带足了吗?”
顾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线索呢?先验货。”
“验货?可以……”
矮小身影怪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幽黑、内部仿佛有灰色雾气缓缓流动的晶石碎片。
那碎片一出现,石窟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一股精纯而冰寒的魂力波动隐隐散发开来。
幽冥魂晶碎片! 虽然只是很小一块,且能量已流失大半,但那股独特的幽冥魂力气息做不得假!前辈所需的,正是此物完整版或更高级的“九天清魂露”!
顾玄眼神微亮,但随即恢复平静。
碎片是真,但对方拿出此物,未必真心交易。
“看到了?货真价实。”
矮小身影将碎片晃了晃,迅速收回怀里:
“这碎片,来自‘黑风域’深处一处隐秘的幽冥裂隙附近,完整的线索,包括具体位置、裂隙特性、以及可能存在的守护者信息……都在这里。”
““现在,该看看你的酬金了,若不能让老夫满意……嘿嘿,这矿坑底下,不介意多一具新鲜肥料。”
图穷匕见。
所谓的“交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公平进行。
四个化神合围,一个诡异莫测的领头者,在这封闭的矿坑深处,显然打着黑吃黑的算盘。
顾玄似乎并未感到意外,甚至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想着,若你们真心交易,付出些代价也无妨。”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可惜……”
“可惜什么?”矮小身影警惕地盯着他,手已按在了腰间一个鼓囊囊的皮囊上,那里面显然藏着歹毒之物。
四个化神围拢者也悄然运转法力,气机锁定顾玄。
“可惜……”顾玄缓缓抬起头,兜帽阴影下,一双深邃如星空、却又仿佛倒映着万道崩灭景象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在场五人,“你们挑错了目标。”
话音未落,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凌驾于这片天地规则之上的凛然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苏醒,以顾玄为中心,轰然降临!
逆天意——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狂暴的法力波动。
只有一股纯粹的、至高无上的、带着“我即天意”般睥睨万物的威压,瞬间充斥整个石窟!
那四个化神初、中期的围拢者,首当其冲!
他们只觉灵魂深处传来无法抗拒的恐怖颤栗,仿佛蝼蚁直面煌煌天威!
凝聚的法力瞬间溃散,护体罡气如同纸糊般破碎,思维停滞,连恐惧的情绪都来不及升起,双眼便瞬间失去神采,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僵立在原地,七窍缓缓渗出鲜血!
仅仅是意志层面的碾压,便让他们神魂重创,彻底失去战斗力!
那矮小身影修为较高,且有秘宝护身,但也如遭雷击,惨白面具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狂暴海啸中的一叶扁舟,周围的空间、规则、甚至自身的法力、神魂,都在那股意志下剧烈颤抖、扭曲!
他赖以隐匿和保命的秘术,在这等意志威压面前,如同冰雪暴露在烈日下,迅速消融!
“你……你不是元婴!你到底是什么人?!”
矮小身影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捏碎腰间皮囊,一大团墨绿色的、腥臭扑鼻的毒雾爆开,同时他身形向后急退,想要融入身后那片奇异的岩壁——那里显然有他预设的逃生通道。
“现在想走?晚了。”
顾玄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并指如剑,朝着那团毒雾和急退的身影,凌空一点。
指尖,一点无形剑芒凝聚,破妄真意蕴含其中,无视毒雾阻隔,无视空间距离,仿佛锁定了对方最根本的“存在”。
矮小身影只觉一股无法言喻的锋锐与破灭之意瞬间穿透了毒雾、穿透了他的护体煞气、甚至穿透了他身上数件护身法器,直指他神魂核心!
“不——!”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跌落在地。
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布满惊恐和怨毒、但已生机断绝的苍老面孔。
他的神魂,已在刚才那一指之下,被蕴含破妄真意的剑意彻底斩灭。
石窟内,重归寂静。
只有泣血石滴落血水的“嘀嗒”声,以及那四个僵立原地、气息微弱的化神修士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顾玄漫步上前,从矮小身影,怀中取出那块“幽冥魂晶”碎片,又将其储物袋和身上几件看起来不凡的法器收入囊中。
然后,他走到那四个神魂重创、动弹不得的化神修士面前。
“你们的命,不值钱。”
顾玄的声音如同寒冰:
“谁指使你们设局?除了这块碎片,关于‘幽冥魂晶’或者‘九天清魂露’,还知道什么?说出来,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四人眼神涣散,神魂剧痛让他们几乎无法思考,但在逆天意残留的威压下,他们生不出丝毫反抗或隐瞒的念头。
其中修为最高的那个化神中期修士,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吐露:
“是....是‘毒叟’他自己联系的……我们只是被雇来……助阵……碎片是他……从‘黑风域’一个濒死的探险者手里抢来的……他只说……那里很危险...有...有炼虚级别的‘幽冥影兽’守护……更多……不知道了……”
顾玄听完,点了点头。
指尖剑芒轻吐,四道微不可查的剑气没入四人体内,断绝了他们最后的生机。
对于想杀自己夺宝之人,他不会有丝毫怜悯。
清理完现场,抹去自己留下的所有气息痕迹,顾玄再次看了一眼那诡异的泣血石,身形一晃,离开了石窟,沿着来路迅速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