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第24层,‘大溪流’。
这里是理论上只有Lv.3冒险者才能稳定立足的深层区域。
湍急的水流在巨大的洞窟中冲刷出复杂的河道与瀑布,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水生怪物的腥臭和魔石矿的微光。
对大多数冒险者而言,这里是财富与危险交织的狩猎场。
但对亚瑟来说,这里只是他例行检查的地点。
每次亚瑟都会对经过的迷宫和工会里的资料进行对比,确保无误。
有变动的地方他也会改正然后通知工会,这些地图情报也是贝尔的功课之一。
“呼……”
金发的青年骑士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手中的‘誓约胜利之剑’并未解放真名,
仅凭其作为圣剑本身的锋锐,便轻易地将一头扑袭而来的银色大鲤从中劈开,化作黑烟消散。
自从贝尔升到Lv2之后,亚瑟就不再时刻守在贝尔身边,摇篮床里的宝宝可当不了英雄,
于是亚瑟通常会在深层行动,为眷族的发展出一份力。
然而,今天有些不同。
在斩杀了数波怪物,准备稍作喘息时,
一阵微弱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怪物的声音,顺着水流的轰鸣,传入了他敏锐的听觉。
那不是单纯的咆哮或嘶吼,其中夹杂着……恐惧?悲伤?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近似于人类语言的音节。
“嗯?”
亚瑟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收剑归鞘,侧耳倾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更深邃的洞窟角落,被瀑布的巨响所掩盖。
好奇心,或者说,是骑士骨子里无法对求救之声置之不理的本能,驱使着他循声而去。
他绕过一道巨大的钟乳石柱,穿过一条被水流侵蚀出的狭窄通道。
越是深入,那怪异的声音就越是清晰。终于,在一个相对开阔的洞窟中,他看到了奇异的场景。
一群形态各异的怪物,正蜷缩在一个隐蔽的岩洞里。
一头有着蜥蜴人特征的怪物,正用自己残破的身体护住身后一只瑟瑟发抖的、长着翅膀的娇小少女。
那少女的哭泣声,正是亚瑟听到的异响源头。
而在他们周围,是几具冒险者的尸体,以及数不清的魔物。
那些怪物,有利爪的鸟妖,有壮硕的牛头人,甚至还有一头体型庞大的石龙子。
但他们此刻的眼神,却并非冒险者们所熟知的嗜血与狂暴,而是充满了智慧、恐惧与绝望。
他们是……会说话的怪物。
“快……快走……”
那蜥蜴人发出沙哑而痛苦的低吼,它的胸口插着一柄断裂的长剑,显然是冒险者的遗物。
哭泣的龙女摇着头,泪水从她宝石般的眼睛里不断滑落。
“不……里德……我不要……”
“咳……咳……听话……”
就在这时,包围圈外的怪物们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
一头地狱犬喷吐着火焰,直扑向受伤的蜥蜴人里德。
亚瑟的身体比思考更快地动了。
“——风王结界!”
无形的风之壁障瞬间在里德身前展开,完美地挡下了灼热的烈焰。
狂风倒卷,将那头地狱犬吹飞出去,狠狠撞在岩壁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生物——无论是那群特殊的怪物,还是周围的普通怪物——都为之一愣。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洞窟入口处,那个手持无形之剑、身披银甲的金发骑士。
“你是……冒险者?”里德警惕地看着亚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伤势过重而再次跪倒。
龙女更是吓得躲到了里德身后,只敢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偷偷打量着这个新出现的、强大的人类。
亚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这群怪异的存在,他们身上与冒险者战斗留下的伤痕,以及他们眼中那与人类无异的情感波动。
他想起了自己遥远的故乡,那些同样被视为‘异类’、被排斥、被追杀的亚人。
王,理应庇护自己的子民。但如果,子民的定义,并不仅仅局限于人类呢?
“我名亚瑟·潘德拉贡。”他平静地开口,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带着某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并非你们的敌人。现在,请退后,这里交给我。”
话音未落,他已然冲出。无形的圣剑在空中划出致命的轨迹,剑风呼啸,卷起的水花如同利刃。
那些被欲望驱使的普通怪物,在亚瑟的剑下,根本不堪一击。剑光闪烁之间,围攻的怪物群便被清扫一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没有沾染上一滴污血。
洞窟内,只剩下亚瑟和那群惊魂未定的异端儿。
亚瑟缓缓转身,解除了风王结界,露出了那柄华美而庄严的黄金之剑。
他将剑尖朝下,拄在地上,这是一个表示没有敌意的骑士礼节。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看着那头名为里德的蜥蜴人,轻声问道。
里德的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感激,但更多的是长久以来对人类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他沉默了许久,才沙哑地回答:“我们……是被诅咒的一族。是诞生了理智的……怪物。”
“异端儿。”亚瑟轻声念出了这个词。
他曾在公会的资料中偶然瞥见过这个词条,但那只是被当作一个荒诞不经的传说。
“你……要杀了我们吗?为了我们身上的魔石和掉落道具?”另一头半人马模样的异端儿警惕地问道。
亚瑟摇了摇头,他湛蓝的眼眸如同明镜,倒映着异端儿们不安的身影。
“不。”他说道,“我听到了求救的哭声,听到了守护的誓言。在我眼中,你们并非怪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龙女那张挂着泪痕的脸上,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在我眼中,你们是需要被拯救的——‘人’。”
这一刻,洞窟内寂静无声。异端儿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金发骑士,看着他那双不带任何偏见与贪婪的眼睛。
长久以来,他们躲藏在黑暗的深渊中,被同类排斥,被人类猎杀。
第一次,有一个强大的人类,站在他们面前,承认了他们的‘人格’。
龙女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仿佛从英雄史诗中走出来的身影。
亚瑟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与整个欧拉丽为敌的决定。
但,王,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