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这番话像是随口聊着家常,可句句都往要紧的地方说。
既提醒了皇上年羹尧手握重权不太安分,又顺带夸了自家兄弟的能耐,点出到底还是自家人靠得住的主题。
宜修观察着他胤禛的神色,看他有些意动,继续缓缓道:“俗话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若有大哥在军中坐镇,底下那些将领,哪个敢不尽心?”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再说二哥,虽然从前有些糊涂,可监国理政的经验是实打实的。
若是让他来统筹粮草,以他的威望和手段,底下那些官员哪个敢偷奸耍滑?只怕比现在还要顺畅几分。
若是皇上不放心,可以让十三弟协助,毕竟十三弟是最忠心皇上的。”
这番话看似在闲话家常,实则句句戳在胤禛的心坎上。
他目光深邃:“皇后的这番话,朕觉得甚是有道理。”
宜修适时地收住话头,转而为他斟了杯茶:“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政,只是看着皇上日夜操劳,心里着急罢了。
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皇上只当是耳旁风就是了。”
胤禛接过茶盏,若有所思。
宜修这番话,看似随意,却为他打开了新的思路。
为何一定要倚重年羹尧这个外人?自家兄弟,用好了岂不是比年羹尧这个两面三刀的奴才更稳妥?
至于担心他们拥兵自重,说句不好听的,他若是连辖制他们的能耐都没有,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更何况还有大哥、二哥这俩定海神针。为了他们各自的儿女,这份重任,他们一定不会推脱。
这一刻,年羹尧在胤禛心中,已然成了随时可替换的弃子。
待到胤禛离开,宜修看着他那碗吃得干干净净的汤面和几盘几乎没怎么剩下的小菜,满意的点点头。
又省下了一顿御膳的开销,不错。这抠搜的人设,如今也是稳稳地立住了。
毕竟,能得皇帝青睐,又能悄悄充实自己空间,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宜修不但在胤禛面前上眼药,还趁着弘晖来给她请安时告状。
“额娘本来觉得她年轻,不跟她一般计较,没想到她竟然骂额娘抠搜小气,真是可恶。
晖儿,额娘已经跟你皇阿玛提议,用年羹尧那样两面三刀的奴才还不如用你那些叔伯们。
回头你皇阿玛若是提起此事,你多替你十叔和十四叔说说好话。
这些可都是优秀级的牛马,让他们天天在京城里晃悠,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都把他们派出去办差去。
能带兵打仗的就去边疆,有其他才能的就进六部,总之不让他们闲着。
也不怕他们偷懒耍滑,有爵位这根胡萝卜在前面拴着,他们且能干着呢。”
弘晖笑眯眯地哄宜修,将她哄得心花怒放才带着小太监从离开。
走出景仁宫,弘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王保,去查一下翊坤宫华妃,敢对额娘不敬,我看年家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弘晖如今虽然只是太子,但他这个太子权势不是一般的大。
胤禛培养的暗卫、粘杆处几乎全都交给他了。
他身边的太监王保是高无庸的徒弟,暗卫二把手。
可以说,他现在就是大清的常务副皇帝。
他那些堂兄弟,包括心高气傲的弘晢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把翊坤宫查了个底掉后,弘晖开始着手对付年家。
没有年羹尧这个大靠山,年世兰就是拔了牙的纸老虎,掀不起什么风浪。
要抓年羹尧的把柄实在容易得很。
这位大将军仗着军功和妹妹在宫中的荣宠,行事向来张扬跋扈。
弘晖派人稍加查探,就发现他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纵容家奴欺压百姓等罪状比比皆是,简直一查一个准。
这日午后,养心殿里静悄悄的,胤禛刚批完一摞奏折,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弘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阿玛面带倦容,便先对侍立一旁的高无庸使了个眼色。
高无庸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去,顺手带上了殿门。
“阿玛。”弘晖轻声唤道。
胤禛睁开眼,见是儿子,神色缓和了些:“来了?坐下说话。”
弘晖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胤禛身后,熟练地替他揉按起肩膀。
胤禛舒服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按了一会儿,弘晖才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轻声道:“阿玛,年羹尧的事,查得差不多了。”
胤禛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接过奏折翻开。
弘晖在一旁低声禀报:“在西安,年羹尧俨然以西北王自居。
他出行时的仪仗比亲王还要隆重,地方官员见他都要跪拜。
他还私自任免官员,收受贿赂,甚至将朝廷拨给军队的军饷中饱私囊。
光是虚报兵员数额这一项,冒领的军饷就有二十万两之巨。
另外,他府上的家奴在京城郊外强占民田,为了立威,生生逼死了三条人命。
还有他与四川巡抚私下往来密切,收受的贿赂数额不小。”
胤禛越看脸色越沉,握着奏折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猛地将奏折重重摔在紫檀木御案上,震得茶盏都晃了晃。
“好个年羹尧。”
胤禛的声音冷得像冰:“朕待他不薄,他竟敢如此妄为,真是该死。”
“阿玛息怒。”
弘晖走到他身侧,重新为他斟了杯热茶:“为了这样的奴才生气,不值当。他不听话,换个听话的就是。”
胤禛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弘晖观察着父亲的脸色,继续温声道:“年羹尧的所作所为,朝中已有不少非议。若是不严加惩治,只怕会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华妃娘娘毕竟侍候阿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年遐龄老爷子年事已高,年希尧在任上也算勤勉得用。
到底如何惩治,惩治到什么地步,还得阿玛您亲自斟酌。”
胤禛挑眉瞥了儿子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跟阿玛耍心眼了?
华妃能侍候朕,那是她的福分,岂能成为朕宽恕年家的理由?”
他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着弘晖:“你实话告诉阿玛,是不是怕朕徇私?
还是说年羹尧那个狗奴才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弘晖被说中心事,也不慌张,反而理直气壮地说:“他倒是没得罪儿子,可他妹妹得罪儿子了。”
“哦?”
胤禛来了兴趣:“怎么回事?”
弘晖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华妃在翊坤宫骂额娘抠搜、小气,把后宫管得跟寻常百姓家似的,一点天家气派都没有。
胤禛皱眉:“还有这事?”
“可不是嘛。”弘晖语气里带着心疼。
“额娘是为了节省宫里不必要的开支,才让内务府谨慎补换各宫无故损毁的古董瓷器。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额娘前些日子查内务府账册,发现皇玛法在位时,各宫报损的古董瓷器特别严重。
仔细查问才知道,原来是娘娘们但凡心里不痛快,就把屋里的古董摆件、茶盏花瓶砸个稀巴烂,然后理直气壮地让内务府给换新的。”
弘晖说着,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之前在潜邸时,额娘管得严,没人敢这么奢侈。
如今进了宫,各宫娘娘倒是有样学样,动不动就砸东西出气。
额娘这才下了懿旨,令内务府官员一定要做好查证记录。
凡是各宫报损要求添置古董瓷器的,一定要追根溯源,查清楚为何会出现大批损毁。”
“若是确系故意毁坏,就要用自己的份例银子补齐。若有再犯,一律换成不易毁坏的银制品或木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