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失魂落魄的甄嬛后,沈眉庄独自坐在殿内,心绪难平。
她看得出甄嬛的不甘,也感觉得到那份急于挣脱困境的迫切,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再去向敬妃请教一番。
敬妃对于沈眉庄的再次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她挥退了左右,殿内只余她二人。
“可是为了甄答应之事来的?”
敬妃开门见山,语气平和却一针见血。
沈眉庄微微一惊,点了点头:“娘娘明鉴。
甄答应她到底与奴婢有着些许情分,如今看她如此,奴婢这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
敬妃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沈眉庄,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也有一丝告诫。
“甄答应心思太活,行事太急,更是从一开始,就得罪了这皇宫里最不该得罪的人。”
沈眉庄心头一跳,不由追问:“娘娘是指……?”
敬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提起了旧事:“你可知,当年华妃年氏,是何等风光,为何如今这般收敛?”
沈眉庄屏息听着,她知道华妃如今虽骄矜,却对皇后娘娘极为恭敬。
敬妃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年家倒台,表面上是年大将军居功自傲,犯了皇上的忌讳。
实际却是她仗着盛宠和家世,对皇后多有不敬。
皇上虽宠爱年妃,但太子是他皇上唯一的子嗣,心头肉一般的存在,是国本。
年家再势大,能大得过未来的天子吗?太子只需微微出手,便是釜底抽薪。
所以,眉庄,得罪了皇后,便是触怒了太子,你说,甄答应还能有翻身之日吗?”
沈眉庄听得心惊肉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这才明白,为何母亲每每提及宫中之事都那般惶恐。
原来这后宫之中,真正的利害关系都在水面之下,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多谢娘娘教诲。”
沈眉庄起身,郑重地行了个大礼:“眉庄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敬妃宫中出来,秋风吹在脸上,沈眉庄却觉得比冬日寒风更刺骨。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一刻,她彻底断了与甄嬛往来的念头。
母亲说得对,在这深宫里,谨言慎行才是保身之道。
她绝不能因为一时心软,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回到寝殿,沈眉庄立即吩咐宫女:“往后甄答应若是来访,一律说我在歇息,不便见客。”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凋零的草木,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深宫之中,自保已是不易,她又哪有余力去顾及他人呢?
......
接下来的日子,对甄嬛而言,如同陷入了一场漫长而醒不过来的噩梦。
沈眉庄因着行事稳重,说话得体,不久便得了皇上青睐。
侍寝过后,皇上赞她端庄知礼,晋了贵人。
富察贵人娘家在朝中根基深厚,又是满军旗的贵女,承宠后虽未升位份,却被皇上特许享嫔位份例,住进了延禧宫正殿。
如今她与华妃、沈贵人在后宫隐隐成三足鼎立之势,皇上的赏赐隔三差五就往这三处宫里送。
就连那个行事毛糙的夏冬春,竟也因为那份莽撞的鲜活劲儿被皇上召幸几回。
虽说位份未动,但她有齐妃护着,又常在皇后跟前凑趣讨好。
皇后喜欢她这份鲜活,常有赏赐。有了这两重依仗,她更是成日在宫中横着走,那股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唯有甄嬛,如同被彻底遗忘在冰冷角落的尘埃,无人问津。
生活的清苦更是雪上加霜,内务府那帮踩低拜高的奴才,见她得罪了皇后娘娘,便变本加厉地怠慢。
送来的炭火永远是最劣质的黑炭,烟气能把人呛出眼泪。
茶叶是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年的碎末陈茶,毫无茶香。
就连份例里该有的衣料,送来的也是最次等的宫缎,颜色灰暗,触手粗糙。
膳食更是常常延误,送来的多是早已没了热气的冷饭冷菜,油水少得可怜。
她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宫女木讷有余,机灵不足。
打杂、跑腿的小太监分身乏术,院子里落叶堆积,也无人打扫,一派荒凉景象。
夜深人静时,甄嬛独坐在冰冷的宫殿里,看着桌上那盏昏暗的烛火,感受着四周无边的寂静,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认命。
她甄嬛,难道就要在这冰冷的角落里默默枯萎、腐烂,最后化为尘土吗?
她不甘心,必须想办法找到一个突破口,改变这绝望的现状。
可是,路在何方?在这深深宫苑,一个无宠无势的低阶嫔妃,除了获得皇上的青睐,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希望在哪里?
望着窗外沉沉的、不见星月的夜色,甄嬛眼中充满了迷茫。
这紫禁城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也格外的寒冷,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就在甄嬛几乎要被这无望的日子磨去所有棱角,心如死灰之际,事情却突然出现了一丝她做梦都不敢想的转机。
一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傍晚,敬事房总管太监徐进良,带着两个小太监,满脸堆笑地出现在了景阳宫。
“给甄小主道喜了。皇上今晚翻的是您的绿头牌,请小主即刻准备,凤鸾春恩车稍后就到。”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甄嬛整个人都懵了。
她愣在原地,手里原本拿着的一卷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翠心和红珠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还是红珠先反应过来,赶紧推了甄嬛一把:“小主、小主,您听到了吗?皇上召您侍寝了。”
甄嬛这才如梦初醒,惊喜、惶恐、不安、期待……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淹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还是带着一丝颤抖:“有劳公公,我这就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