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的红光，如同恶魔的独眼，在昏暗的通道里规律地闪烁，将美代子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00:02:39】
【00:02:38】
时间，像沙漏中的细沙，无情地流逝。
暦愔的大脑在经历了瞬间的空白和极致的错愕后，被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理智强行拉回了现实。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至少，美代子还在眼前！至少，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别动！美代子！千万别动！”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形。他猛地扑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手机手电筒的光柱死死锁定在那个冰冷的炸弹装置上。
这是一个相对专业的爆炸物，并非军用的高精尖产品，但结构复杂，线路交错，显然经过了精心设计和伪装。透明的外壳下，可以看到缠绕的电线、几个雷管、一块闪烁着红光的电路板，以及最关键的——一个精密的机械式压力感应器，连接着金属椅的四条腿。任何一丝重量的显着变化，都可能瞬间触发引信。
“愔……快走……别管我……” 美代子看着丈夫布满血丝、近乎疯狂的眼睛，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她咬紧了嘴唇，不敢再剧烈挣扎。
“闭嘴！” 暦愔粗暴地打断她，此刻他不再是温柔的丈夫，而是一个在与死神赛跑的拆弹者。他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双眼和双手上。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他的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但他眨都不眨。
他从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钳上，找出最细小的螺丝刀和钳口。他没有专业的排爆工具，只能依靠过去在警校学习的有限知识和此刻超越常人的专注力。
【00:01:52】
【00:01:51】
他首先小心翼翼地检查外壳的固定方式，寻找最薄弱的连接点。不能用蛮力，任何震动都可能致命。他的指尖感受到一种冰冷的黏腻，不知道是地面的积水，还是自己掌心沁出的冷汗。
找到了！一个隐藏的卡扣。他用微型螺丝刀轻轻抵住，屏住呼吸，以一种近乎微观的力度，缓缓施加压力。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外壳的一角微微弹开。
成了第一步！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紧张。打开外壳意味着更直观地面对死亡，也意味着容错率更低。
线路比他想象的更复杂。红、蓝、黄、黑……如同纠缠在一起的毒蛇。他必须找到主控线路和备用触发线路。压力感应器是核心，但直接破坏感应器很可能立刻引发爆炸。
【00:01:15】
【00:01:14】
时间如同勒在脖颈上的绞索，越来越紧。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美代子压抑的抽泣声，如同背景音里挥之不去的哀乐。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飞速掠过每一根线路的连接点。记忆中的拆弹手册要点，与现实的结构快速比对。是了！那条红色的线，直接从电源接入主控板，旁边并联着一根细小的蓝色线路，通向压力感应器作为备用触发……如果先切断主电源，再处理感应器……
没有时间验证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美代子，相信我。” 他抬起头，看了妻子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美代子看着他，停止了哭泣，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暦愔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排出脑海。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只剩下那闪烁的红光和眼前交错的线路。他伸出工具钳，那细小而坚硬的金属尖端，对准了那根红色的主电源线。
稳住……稳住……
他的手稳得像岩石。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红线应声而断。
炸弹屏幕上的红光，骤然熄灭了一瞬！
成功了？！不！还有备用线路！
几乎在红线断裂的同时，他的钳口以毫秒之差移向那根细小的蓝色备用触发线！
【00:00:43】
【00:00:42】
就在他的钳口即将触碰到蓝线的瞬间，屏幕的红光猛地再次亮起，并且发出了更加尖锐、急促的“嘀嘀”声！备用电路被激活了！压力感应器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判定！
“该死！” 暦愔心中怒吼，动作却快如闪电！他没有退缩，钳口以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角度，猛地合拢！
“啪！”
那根细如发丝的蓝色线路，被干净利落地剪断！
尖锐的“嘀嘀”声，戛然而止。
屏幕上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定格在了——
【00:00:41】
一切，陷入了死寂。
只有通道外持续的雨声，和美代子因为极度紧张而后知后觉的、剧烈的喘息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暦愔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僵在原地好几秒钟，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全身的衣物，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寒意。
他做到了……在最后一分钟，他拆除了这个炸弹……
“愔……” 美代子虚弱地呼唤着他。
暦愔猛地惊醒！不对！小藻！永濑化学工厂！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用颤抖的手迅速割断捆绑美代子的绳索。美代子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在他怀里。
“能走吗？” 暦愔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美代子用力点头，依靠着丈夫的搀扶，强撑着站直身体。
“小藻……小藻在另一个地方，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暦愔甚至来不及多做解释，搀扶着美代子，踉跄着冲出了这死亡的维护通道，沿着湿滑的阶梯向上爬。
雨水再次无情地浇在他们身上。暦愔扶着几乎虚脱的美代子，拼命朝着净水厂大门外跑去。那辆出租车还等在那里，司机一脸惊魂未定。
“永濑化学工厂！东区那个！快！！” 暦愔将美代子塞进后座，自己也钻了进去，嘶吼道。
出租车再次发动，在雨夜中调转方向，朝着城东疾驰而去。
车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美代子紧紧抓着暦愔的手臂，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看着丈夫紧绷的侧脸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不敢多问，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暦愔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从拆弹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而从古河净水厂到永濑化学工厂，即使在夜间不堵车，也至少需要三十五分钟以上……
来不及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一次次地刺穿着他的希望。
他再次尝试拨打那部贴着“女”标签的手机。这一次，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自动转入语音信箱。
“小藻……接电话啊……小藻……” 美代子也听到了那无人接听的忙音，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她低声呢喃着，仿佛这样就能唤回女儿。
暦愔又尝试拨打“妻”的手机，同样无人接听。这两部手机，似乎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变成了两块冰冷的废塑料。
他转而拨打自己在警视厅唯一还算信任的技术警官中村的私人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十分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呼喊，还有警笛的鸣响。
“中村！是我，暦愔！永濑化学工厂那边怎么样了？！” 暦愔几乎是吼着问道。
电话那头的中村声音急促而沉重：“暦愔？！你到底在哪里？！永濑工厂这边出大事了！大约……大约十五分钟前发生了剧烈爆炸！第三厂房几乎被炸平了！消防和救援队刚到不久，现场一片混乱，初步判断有化工原料泄漏，非常危险！我们现在根本没法靠近核心区域！”
十五分钟前……正是他在净水厂通道里，全神贯注拆除炸弹的时候……
暦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有没有……有没有发现……一个女孩？八岁的女孩……” 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中村那边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如同永恒的酷刑。
“……暦愔，” 中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沉重，“救援队在边缘区域……发现了一些……属于儿童的……残骸……身份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但是……”
后面的话，暦愔已经听不清了。
“残骸”……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他的耳膜，轰入了他的大脑，将里面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光明，都炸得粉碎。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车座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愔？中村警官说什么？小藻怎么样了？！” 美代子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摇晃着，她看到了丈夫脸上那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死灰般的绝望。
暦愔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妻子那充满希冀和恐惧的眼睛。他想开口，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只是张了张嘴，然后，两行滚烫的液体，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那不是泪。
那是心碎的血，是灵魂被碾磨成的灰烬。
看到他这个反应，美代子愣住了。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无法置信的麻木。她缓缓地松开了抓着暦愔的手，身体向后靠去，目光呆滞地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扭曲的霓虹灯光。
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
出租车终于赶到了永濑化学工厂附近。远远地，就能看到那片区域上空笼罩着不祥的黑色浓烟，即使在大雨中也无法完全驱散。刺鼻的化学品气味弥漫在空气里，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的灯光在雨幕中混乱地闪烁，封锁线拉起了很远，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忙碌地穿梭。
他们被拦在了封锁线外。
暦愔扶着美代子走下出租车，两人如同两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站在冰冷的雨水中，遥望着那片已然成为女儿坟墓的、依旧在燃烧和泄漏的废墟。
一切都结束了。
他“成功”地救下了妻子。
却永远地失去了女儿。
而他甚至不知道，如果当初他选择直接来化工厂，结局是否会不同？这个假设，将成为他余生（如果还有余生）中，永无止境的折磨。
黒木罠……水天姬……
你们赢了。
你们不仅夺走了我的女儿，更用最残忍的方式，诛了我的心，将我和美代子，永远地钉在了这名为“抉择”的十字架上，承受着永恒的煎熬。
雨，还在下。
仿佛要洗净世间的罪恶，却又将更深的绝望，渗透进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灵魂。
那场燃烧在雨夜中的大火，仿佛也烧尽了暦愔与美代子灵魂中最后一点光亮。他们没有哭喊，没有崩溃的质问，只是像两具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空壳，被警方安置回了那间已然失去温度的家。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如同在黏稠的沥青中爬行。家里死寂得可怕，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如今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小藻的气息，化作了无声的酷刑。美代子不再流泪，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小藻的床上，抱着女儿最喜欢的兔子玩偶，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连绵的阴雨，仿佛要将自己也化作一尊雨中的雕塑。她几乎不吃不喝，对暦愔的话语也毫无反应，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暦愔看着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内心的痛苦与自责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知道，美代子不仅在哀悼女儿，更在承受着一种复杂的愧疚——因为她的存活，是建立在女儿死亡的基础上的。这种认知，对于一位母亲而言，是比死亡更残忍的刑罚。
他试图做点什么。在第四天，一个灰蒙蒙的下午，雨势稍歇。他看到美代子似乎比平时更安静，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他强打起精神，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说：“美代子，我出去一下，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那家起司蛋糕，好吗？等着我。”
这是他三天来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美代子没有任何回应，依旧背对着他，望着窗外。
暦愔心中忐忑，但还是抱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希望能用一点熟悉的甜味，唤回妻子一丝丝对生的眷恋。他匆匆出门，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家熟悉的甜品店，又用最快的速度赶回。
当他用钥匙打开家门，提着那个精致的蛋糕盒子，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说着“美代子，我回来了，是你最喜欢的……”时，他看到的景象，让手中的盒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奶油和蛋糕胚摔得一塌糊涂，如同他此刻碎裂的世界。
美代子，静静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手腕处一道深刻的切口，鲜血染红了她身下浅色的地毯，宛如一朵诡异而绝望的花。她的眼睛微微睁着，望着天花板，里面没有痛苦，只有一片彻底的、令人心碎的解脱和平静。旁边，散落着小藻的几张蜡笔画，上面画着阳光、花朵和手牵着手的三个小人。
她甚至没有选择卧室或者浴室，而是在这个家庭的公共空间，用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许，在她最后的意识里，这里还残存着一家三口最后的幻影。
“不……不……美代子……不——！！！”
暦愔扑倒在地，试图用手捂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但那温热粘稠的液体只是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溢出，带走妻子最后的体温。他徒劳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摇晃着她的身体，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这一次，他没有哭。极致的悲伤已经超出了眼泪可以表达的范畴。他只是跪在那里，抱着妻子逐渐冰冷的身体，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野兽受伤般的、压抑的呜咽。愤怒、悔恨、绝望、以及一种对自身存在的彻底否定，如同狂暴的漩涡，将他彻底吞噬。
他为什么要一次次轮回？为了拯救她们？可他做了什么？他亲手将女儿“送”向死亡，又眼睁睁看着妻子在绝望中自戕。他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努力，都像是命运恶意的嘲弄，将她们推向更深的深渊。他才是那个带来不幸的灾星！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永恒。暦愔如同行尸走肉般，拨通了琉璃留给他的那个隐秘的联系方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给她，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一个可能理解他正在经历何种地狱的人。
他在雨月村遗迹那间简朴的小屋里，再次见到了琉璃。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空洞、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男人，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默默地递给他一杯热茶。
“她们……都走了。” 暦愔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美代子……也离开了我。” 他简单地叙述了发生的事情，语气平静得可怕，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与死寂。
琉璃静静地听着，眼中充满了悲悯。她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话语，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水天姬’……渴望的正是这种……连锁的、极致的绝望。你经历的痛苦，正是它最完美的食粮。”
“为什么是我？！” 暦愔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琉璃，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像一头被困在陷阱中濒死的野兽，“为什么偏偏选中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家人！为什么要把我们拖进这永无止境的噩梦里？！回答我！！” 他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无尽的委屈、愤怒和不解。
琉璃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越过暦愔，望向窗外连绵的雨丝，仿佛在看穿遥远的过去。
“不是因为您做错了什么，暦愔先生。” 她的声音空灵而带着一丝悠远的哀伤，“或许，恰恰是因为您拥有的，是它最渴望的东西——一份真实、纯粹、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的幸福。这份幸福的‘质料’过于完美，以至于它的‘剥夺’所能产生的能量，远超寻常。”
她顿了顿，看向暦愔，眼神复杂：“至于为什么是您……契约的选中，有时并非因为‘过错’，而是一种……‘共鸣’。您的灵魂波长，或许在无知无觉中，与这片土地沉淀的哀怨，与‘水天姬’的渴望，产生了某种契合。就像磁石会吸引铁屑，无关铁屑的意愿。这无关正义或惩罚，只是一种……冰冷而残酷的‘自然现象’。”
“共鸣……波长……” 暦愔咀嚼着这两个词，感到一种彻骨的荒谬和冰凉。仅仅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原因，他和他的家人就要承受这无尽的痛苦？
“所以，我就只能一次次地看着她们死去？一次次地重复这绝望的轮回？直到我彻底崩溃，或者成为那怪物永恒的燃料？” 他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和无力。
“通常……是的。” 琉璃的声音很低，“契约的力量根植于规则，蛮力无法打破。但是……”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您之前的行动，您带来的关于‘单足乌鸦’和黒木罠的信息，让我看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或许，规则本身，也存在可以被‘撬动’的缝隙。”
她直视着暦愔的眼睛：“您问我为什么帮您？因为我在您身上，看到了我祖母笔记中记载的、另一种可能性的闪光。也因为……我无法再袖手旁观，看着同样的悲剧，在无辜者身上一遍遍重演。这片土地的哀怨已经够多了，不该再由新的鲜血来滋养。”
她从身后的一个旧木匣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枚用特殊墨汁绘制了复杂符文的白色纸符，上面散发着淡淡的、类似檀香和草木混合的气息。
“这是‘同心契’，是非常古老且危险的术法。” 琉璃的神情无比严肃，“将它贴身携带，在下一个轮回开始后，只要我们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无论在何处，都会同时共享死亡，并大概率将记忆……至少是约定的‘关键信息’，一同带往下一次轮回。”
暦愔震惊地看着她：“你……你要和我一起……”
“这是唯一能确保我们在下一次轮回开始时，就能立刻识别对方，并共享情报的方法。” 琉璃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需要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抢占先机。我们需要一个绝对的、无法被干扰的‘暗号’。”
她拿起笔，在其中一枚纸符的背面，用纤细的笔触写下了一个词——【朔风】。
“这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暗语。下一次，无论谁先找到对方，说出这个词，并展示对应的纸符，就能证明身份。”
暦愔看着那枚纸符，看着琉璃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意，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愧疚，也有一种找到同行者的、微弱却坚实的慰藉。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他声音沙哑地问，“这可能会让你也陷入万劫不复。”
琉璃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我生于斯，长于斯，血脉与这片土地的诅咒相连。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力阻止，本身就是一种煎熬。与其在恐惧和愧疚中度过余生，不如……赌上一切，去斩断这命运的锁链。这，或许也是我身为巫女后裔，最后的责任。”
她将一枚【同心契】纸符递给暦愔：“贴身收好。然后……由您来决定吧，何时开启下一次轮回。”
暦愔紧紧攥住了那枚温润的纸符，仿佛握住了一枚通往未知未来的钥匙，也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牺牲。
他回到那间冰冷的房屋，那里还残留着美代子最后的气息。他平静地收拾好一切，将妻子的遗体安顿好。然后，他坐在沙发上，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把无法追踪的手枪。
窗外，雨又渐渐大了起来。
他没有恐惧，没有犹豫。脑海中闪过美代子温柔的笑容，小藻清脆的“爸爸”，还有琉璃那决绝而悲悯的眼神。
愤怒与悲伤依旧存在，但它们不再混乱无序，而是被压缩、凝练成了一种冰冷而纯粹的——毁灭的决意。毁灭那个带来一切痛苦的源头，无论它是人，是怪谈，还是命运本身。
他将手枪抵住自己的下颌。
“朔风……”
他轻声念出那个代表着希望与毁灭的暗号，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空寂中回荡，很快被窗外的雨声吞没。
第五周目，在双重自我献祭的决绝中，画上了句号。
而在无尽的黑暗降临前，暦愔仿佛看到，在雨月村的小屋里，那个名叫琉璃的巫女，也同时将一枚短剑，刺入了自己的心脏，脸上带着同样的平静与决然。
轮回，再次转动。
但这一次，齿轮咬合之处，似乎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冰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