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平空降省厅的第三天,一把火就烧到了东州市。
傍晚,杜铭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市委书记李大康的秘书过来,请他去一下李大康的办公室。
杜铭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时,李大康正满面春风地泡着茶。
“杜市长来了,坐。”李大康指了指沙发,姿态摆得很高,“今天请你来,是通报一个省公安厅的人事‘建议’。”
李大康拿出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省公安厅侯平副厅长,刚刚打来电话。他认为东州市公安局局长祁成涛同志,理论水平高,刑侦经验丰富,继续留在市局一线是‘大材小用’。”
李大康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得意。
“侯厅长建议,调祁成涛同志去省警察学院,担任常务副院长。级别不变,但可以更好地发挥他的‘传帮带’作用嘛。”
杜铭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
好一招釜底抽薪!
沙立春和李大康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知道祁成涛是“独狼”,虽然被架空,但终究不是自己人。
现在侯平掌权,他们要立刻拔掉这颗钉子,换上一个彻底的“家奴”,把东州市公安局变成铁板一块。
李大康看着杜铭:“这是省厅的垂直管理意见。我们市委常委会原则上是尊重的。明天一早就过会。”
他名为“通报”,实为“通知”。
在李大康看来,杜铭和祁成涛毫无交集,甚至祁成涛还是上一任书记的人,杜铭绝无理由反对。
杜铭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平静地问:“李书记,省厅的‘建议’我收到了。那么我们东州市委市政府的‘意见’呢?”
李大康一愣:“杜市长,这是省厅……”
“李书记。”杜铭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写得很清楚。祁成涛是东州市政府党组成员、市公安局局长。他的任免,省公安厅党委有‘建议权’和‘协管权’,但最终的‘提名权’在东州市委,‘任免权’在市人大常委会。”
杜铭抬头,目光直视李大康:“侯平一个刚来三天的副厅长,他的‘建议’什么时候可以越过东州市委,直接给我们下‘通知’了?”
这是大明阁老最擅长的“程序斗争”。
李大康的笑容僵住了:“杜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侯厅长也是为了工作……”
“我也是为了工作。”杜铭站起身,气势开始反压。
“我作为东州市市长,是本市社会治安的‘第一责任人’。祁成涛局长在任上也许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他至少保证了东州这几年的‘平安’。”
杜铭的手指点在桌上:“现在,东州市的‘光谷项目’和‘数字科学城’两大项目到了攻坚阶段。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前提。”
“侯厅长外行指挥内行,大搞人事清洗,这是官僚主义作风!”
杜铭的声音陡然转冷:“他想把祁成涛调走,可以。请省厅先拿出一个评估报告,证明换人之后东州的治安不会下滑!否则,我这个市长第一个不同意。”
“李书记,你是一市的主官。是跟着侯平的‘官僚主义’指挥棒转,还是从东州市的‘稳定大局’出发?我建议你和常委们,都想清楚。”
李大康被杜铭这番“上纲上线”的话彻底噎住了。
他没想到杜铭会为了一个祁成涛,公然和省厅的侯平叫板!
杜铭继续施压:“这件人事案,我坚决反对。如果常委会要强行通过,我会立刻以市政府党组的名义,向省委沙书记、向省政府,提交书面反对意见。并阐明由此可能引发的一切‘不稳定’后果,由决策者一力承担!”
李大康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只是沙立春的“白手套”,最怕的就是“不稳定”!
杜铭这是在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做抵押,硬保祁成涛。
“你……”李大康手指发颤,“杜铭,你非要……?”
“我再说一遍,李书记。”杜铭的目光如同明朝的寒铁,“稳定。压倒一切。”
杜铭从市委大楼出来,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九点。
他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直接开去了市公安局。
祁成涛正在办公室里研究一宗陈年旧案的卷宗。他这个被架空的局长,也只剩下这点“爱好”了。
当他看到市长杜铭不打招呼、只身一人推门而入时,这位“独狼”露出了极度错愕的表情。
“杜市长?”祁成涛立刻起身。
“祁局长,还在忙?”杜铭自顾自地打量着这间简朴的办公室,“我刚从李大康那里过来。”
祁成涛的心一沉。
杜铭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开门见山:“侯平要把你调去省警察学院当副院长。李大康准备明早就上常委会。”
祁成涛的身体瞬间绷紧,但旋即又放松了。
他苦笑一声:“靴子终于落地了。也好,去学院教书,总比在这里当‘活死人’强。”
这是他这几年的真心话。他受够了李大康的排挤和羞辱。
“是吗?”杜铭平静地看着他,“可惜,我没有同意。”
祁成涛猛地抬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你……?”
“我告诉李大康,侯平搞的是官僚主义。我告诉他,我要对东州的稳定负责,我需要你。”杜铭的语气平淡,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我以市长的名义,把这份调令驳回了。”
祁成涛彻底怔住了。
他死死盯着杜铭:“为什么?”
他不明白。他和这位市长素无往来。杜铭公然为了他去得罪李大康和新任的省厅领导侯平,这在官场上是极其不智的。
“因为侯平是外行,而你是内行。”杜铭回答。
“因为沙立春和李大康要的是一条‘狗’,而我要的是一把‘刀’。”
杜铭的目光变得凌厉:“祁局长,你被李大康压制了多年。你这把刀是钝了,还是锈了?或者说……”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你,还敢不敢出鞘?”
祁成涛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明白了杜铭今晚的来意。
这不是安抚,这是“招揽”!
杜铭刚刚用一场政治豪赌,保住了他的职位和尊严。现在,杜铭来索要“报酬”了。
“杜市长。”祁成涛的声音沙哑,“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杜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阁老”的傲然,“他们玩的是‘分赃’,我玩的是‘规矩’。”
“祁局长,我保你,不是让你来给我溜须拍马,也不是让你给我当‘家臣’。”
“我保你,是让你做你最擅长的事——当一个真正的警察。”
没有许诺,没有威胁。
杜铭只是用一场强硬的“政治担保”,换来了这次“招揽”的资格。
祁成涛看着杜铭。
他这匹被压抑了多年的“独狼”,在这一刻,终于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杜铭。
“杜市长。我,祁成涛。”
“听候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