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昌平家中的压抑气氛尚未散去，另一边，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灯光惨白，照在吉昌平那个远房表弟，也就是包工头赵大发的脸上。
他手上戴着铐子，早已没了往日仗着姐夫权势横行乡里的嚣张气焰。
赵大发最初被抓进来，是因为之前几起打架斗殴，欺行霸市的旧案被翻了出来，他还以为是走个过场，吓唬一下就能出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负责审讯他的，不是普通民警，而是县公安局副局长顾明秋亲自坐镇。
顾明秋年纪虽然才三十来岁，但此刻却一脸冷峻，眼神更是像刀子一样，看得赵大发心里直发毛。
“赵大发。”
顾明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道：“你以为把你请进来，就为了那几桩陈年破事儿？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赵大发强装镇定，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道：“顾局……顾局您别吓我啊，我……我那些事儿不都早就处理完了吗？”
“该赔的钱我也赔了……”
“处理完了？”
顾明秋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卷宗，啪地一声摔在赵大发面前。
“那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个！”
“县一中改建工程！你承包的！”
“现在墙塌了，还死了六个学生！”
“六个！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赵大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道：“那……那墙塌了……是……是意外啊……可能是地基没打好……或者……或者材料……”
“意外？”
顾明秋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赵大发一个哆嗦。
“死六个人，你跟我说这是意外？”
“这是偷工减料！是草菅人命！”
顾明秋死死盯着赵大发道：“赵大发，我明白告诉你，就凭这个工程现在查出来的问题，给你定个重大责任事故罪，让你把牢底坐穿都是轻的！”
“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不……不可能……”
赵大发彻底慌了神，开始语无伦次的说道：“当时……当时验收都过了的啊……是……是学校……还有教育局……”
“验收？”
顾明秋嗤笑一声道：“现在谁还敢给你担这个保？谁还敢认这个账？”
“我告诉你，现在从上到下，就要查清楚这件事！”
“谁也捂不住！”
“你想想那六个孩子！”
“想想他们的爹妈！”
“这血海一样的干系，你一个人扛得起吗？！”
赵大发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衣服，心理防线正在迅速崩溃。
顾明秋观察着他的神色，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却更像是一种诱导。
“赵大发，你也是个聪明人。事情到了这一步，总得有人出来负责。”
“是你自己把一切都扛下来，最后落个重判，甚至吃枪子儿？”
“还是……找个能说得过去的方向，争取个宽大处理？”
赵大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求生欲。
“顾局……您的意思是……”
顾明秋身体靠回椅背，语气变得模糊而意味深长道：“我没什么意思。”
“办案讲证据，也讲动机。”
“你一个包工头，哪来那么大本事拿下县一中的工程？”
“又哪来那么大胆子敢在这种工程上偷工减料？”
“背后……是不是有人给你撑腰？”
“给你暗示？”
“甚至……授意你这么干的？”
顾明秋顿了顿，看着赵大发闪烁不定的眼睛，慢悠悠地补充道：“比如说……你的那位好表哥，也就是咱们的吉副县长？”
“毕竟他分管财政，在审批资金上……有没有给你行过方便？”
“或者说有没有对工程质量和价格，有过什么特殊的关照？”
赵大发不是傻子，他瞬间听明白了顾明秋话里的暗示。
他们这是要他把火往自己表哥身上引！
“不……这跟我表哥没关系！”
“都是我自己的事！”
“哦？是吗？”
顾明秋一点也不着急，眼神却冷了下来。
“赵大发，看来你还没认清形势。”
“我告诉你，现在不是你讲亲戚情分的时候！”
“吉昌平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有市里新派来的书记盯着，省里的调查组也要下来，你以为他还能护着你？”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
顾明秋站起身，走到赵大发身边，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
“你替他扛，是死路一条。”
“但要是你把该说的说出来，证明是有人给你提供了便利和庇护，你才敢这么干，那你最多算个从犯，是被权力胁迫或者利诱的！”
“这性质，能一样吗？”
“判起来，能一样吗？”
顾明秋直起身，语气恢复公事公办道：“当然，怎么选择，看你自己。”
“我们办案，讲究证据确凿。”
“不过，我提醒你，机会只有一次。”
“错过了，就别怪法律无情了。”
说完，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赵大发，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门关上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赵大发的心上。
赵大发瘫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顾明秋的话，一句句在他脑海里回荡。
死亡的威胁，宽大的诱惑，以及表哥可能已经倒台的猜测……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一切……
几天后，一份按着赵大发红手印的审讯笔录，被秘密送到了县政法委书记兼县公安局长马富强的桌上。
笔录里，赵大发“如实”交代了他是如何通过姐夫吉昌平的关系拿到工程。
紧接着便是吉昌平是如何在资金审批上给予便利，并对他偷工减料的行为是暗示性默许的。
马富强看着这份笔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是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徐书记，材料出来了……嗯，指向很明确……好，我明白怎么做。”
电话那头，徐天华放下话筒，眼神也是变得深沉起来。
本土派这把刀，递得还真是又快又狠！
不过这样也好，真要是让他们抱成一团的话，徐天华确实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