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指尖,停在了那两份信筒上。
一南,一北。
一份沾着南疆的血,一份裹着北境的风霜。
她先拆开了南疆的信筒。
信是赵奕的笔迹,字迹潦草而急促,力透纸背。
“镇南王已诛,通敌铁证在手。然,北狄三十万大军已破燕云关,速备战!”
短短数语,信息量巨大。
镇南王死了。
可林晚的心,却没有半分喜悦。
她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封来自北境的信筒上,那上面的火漆印记,几乎被颠簸得粉碎。
拆开。
里面是雁门关守将用血写成的求救信。
“燕云关破!雁门关危!北狄先锋已过!求援!求援!”
两份情报,在林晚的脑海中,拼凑出了一副完整的、令人窒息的战争画卷。
南疆的胜利,换来的却是北境更疯狂的入侵。
这根本不是巧合。
这是赵恒留下的毒计,是镇南王叛乱的延续,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整个大梁的绞杀!
林晚的脸上,没有惊慌。
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平静,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穿透墙壁,望向京城的方向。
风暴,已经开始了。
……
京城,紫宸殿。
两骑快马,如同两道奔雷,一前一后冲到宫门前。
信使翻身下马时,已是口吐鲜血,力竭而亡。
他们用生命送达的,是两份足以让整个王朝倾覆的噩耗。
镇南王赵霖,勾结北狄,意图谋反!已被秦王赵奕,就地正法!
北狄三十万铁骑,撕裂燕云关防线,兵锋直指京畿!
“哐当——”
景明帝最心爱的琉璃盏,被他失手摔得粉碎。
他的身体剧烈摇晃,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一个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一个是他最忌惮的儿子。
一桩通敌叛国的大案,一场亡国灭种的危机,以这样一种荒诞而讽刺的方式,同时砸在了他的龙椅之上。
次日早朝。
紫宸殿内,死寂得可怕。
文武百官,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那压抑的气氛,在持续了整整一炷香后,终于被一声凄厉的哭喊彻底引爆。
“陛下!迁都吧!北狄三十万铁骑,京城守不住了啊!”
一名老臣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声嘶力竭。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对!立刻迁都南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万万不可!国都乃国之根本,岂能轻弃!当立刻议和,割地、赔款,只要能换来喘息之机,什么都可以谈!”
“谈?北狄蛮夷,虎狼之心!必须战!”
“战?拿什么战?京城三大营早已是样子货,拿将士的命去填吗?”
朝堂之上,瞬间乱成了一锅沸粥。
主和派与主战派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尽显丑态。
就在这时,八皇子赵煜排众而出。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景明帝,重重跪下。
“父皇!”
赵煜的声音,带着悲痛与恳切,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北狄势大,势不可挡!儿臣恳请父皇,以苍生为念,立刻派出使臣议和,避免生灵涂炭啊!”
他声泪俱下,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随即,他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实则字字诛心。
“北狄此次南下,声势如此浩大,时机又如此巧合,恰逢七哥在南疆……擅杀藩王。”
“镇南王虽有错,但他毕竟是我大梁的藩篱。如今藩篱已倒,北狄没了顾忌,才敢如此长驱直入!”
“儿臣担心,外界会非议七哥,说他为一己之功,引狼入室,将我大梁置于险地啊!”
一番话,如同一盆脏水,精准地泼向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奕。
他没有直接指责。
却将赵奕,巧妙地塑造成了一个为了战功而罔顾大局,最终引发国难的“战争贩子”。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椅上那个面色阴沉的皇帝身上。
景明帝的手,死死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底下群臣的丑态,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但更让他愤怒的,是赵奕呈上来的那份密信。
镇南王通敌的铁证!
这不仅是背叛,更是对他这个皇帝,最无情的羞辱!
他没有当场表彰赵奕平叛的功劳。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封血写的北境求救信。
他拿起赵奕送来的那份通敌密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混账!”
景明帝的咆哮,在大殿中回荡。
这声怒吼,无人知晓,究竟是骂那个叛国的弟弟,还是骂那个“凑巧”撞破一切的儿子。
一个皇子,怎会如此“凑巧”地出现在南疆?
又如此“凑巧”地,撞破了藩王筹谋多年的惊天大案?
这背后,有没有他在推波助澜?
是不是他为了铲除异己,故意将此事闹大,逼得镇南王狗急跳墙,才给了北狄可乘之机?
帝王的猜疑,一旦生根,便会疯狂滋长。
主和派的声浪,在赵煜的引导下,愈发浩大。
边关的求救信,还在一封封地往京城送。
整个大梁王朝,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危机之中。
景明帝疲惫地挥了挥手。
他没有做出任何决策。
“退朝!”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步履踉跄地走向后殿。
将满朝的惊慌与争吵,都留在了身后。
御书房内。
景明帝独自坐在空旷的书房里,神情疲惫而阴鸷。
许久,他沙哑地开口。
“传赵煜。”
很快,八皇子赵煜低着头,恭敬地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景明帝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忠诚恳切”的儿子,浑浊的眼眸里,闪烁着莫测的光。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开口问道。
“赵煜,依你之见……”
“秦王赵奕……是功臣,还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