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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被遥远而痛苦的意识波动冲击后,秦汐的心境便再难恢复往日的纯粹宁静。那瞬间感受到的绝望与不甘,如同在她澄澈如镜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层层扩散,难以平息。

她变得有些沉默,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追逐蝴蝶、与鸟儿嬉戏。更多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人坐在临海的最高那块礁石上,抱着双膝,望着西方海天相接之处怔怔出神。海风吹拂着她日渐秀丽的面庞,扬起几缕青丝,那灵动的眼眸中,第一次染上了属于思索的、淡淡的迷惘与沉重。

“汐儿,可是身体不适?”阿莲最先察觉到女儿的异常,担忧地抚上她的额头。

秦汐摇了摇头,将脸埋在膝盖里,闷闷的声音传来:“娘亲,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只是心里有点闷闷的。”她抬起头,看向阿莲,眼中带着困惑,“为什么外面会有那么难过的事情?那个人……他是不是很疼?有没有人帮他?”

阿莲心中一紧,知道女儿那特殊的感知又捕捉到了外界的苦难。她将女儿揽入怀中,柔声安慰:“傻孩子,世间之大,悲欢离合总是难免的。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劫数,非是我们可以轻易干涉的。”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轻柔,“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守护好我们自己的这份安宁。”

秦汐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珍惜眼前,守护安宁,这话爹爹也说过。可是,如果明明“听”到了别人的痛苦,却只是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这份安宁,真的能让人心安理得吗?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却不敢对温柔的娘亲说出口。

秦寿将女儿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知道,这是秦汐成长道路上必然要经历的一步。她的灵性注定她无法永远龟缩在这方小小的天地,对更广阔世界的好奇与对众生苦难的天然悲悯,是她与生俱来的特质,无法扼杀,只能引导。

他没有急于找秦汐谈话,也没有试图用力量屏蔽她对外界的感知。他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偶尔在秦汐望着大海出神时,状似无意地提及一些关于力量、责任与界限的道理。

“汐儿,可知这海浪为何永不停歇?”一日黄昏,父女二人在沙滩散步时,秦寿指着层层涌来的浪潮问道。

秦汐想了想,答道:“因为月亮和太阳在牵引它?”

“是,亦不是。”秦寿微微颔首,“更因这大海足够深邃广博,方能承载这永恒的涌动。若只是一洼浅水,稍有风雨,便浑浊不堪,甚至干涸见底。”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女儿,“心亦如此。唯有自身足够澄明、足够坚定,方能感知外界悲喜而不为其所乱,明了自身界限而不妄动无力之念。”

秦汐似懂非懂,但爹爹的话总是蕴含着深意,她默默记在了心里。

与此同时,秦安也察觉到了秦汐的异常。他们自幼一同长大,对彼此的性情再熟悉不过。汐妹妹突然变得安静,不再拉着他说个不停,也不再兴致勃勃地策划新的探险,这让他感到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汐妹妹,你最近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一日午后,两人在林中采集可食用的菌类时,秦安终于忍不住问道。

秦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看被茂密树冠切割成碎片的天光,轻声道:“安哥哥,你说……外面的人,是不是都活得很难?”

秦安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对外界的认知,主要来自徐靖那些刻意过滤了残酷现实、更多描绘山河壮丽与人文典故的讲述,以及义父姨娘反复强调的“混乱”与“危险”。

“徐先生说过,外界有繁华城池,也有穷乡僻壤,有安居乐业,也有……颠沛流离。”他斟酌着词句,“义父和姨娘说那里不安全,想必……是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吧。”

“不好的事情……”秦汐喃喃重复着,眼前仿佛又闪过那夜感知到的绝望波动,“安哥哥,你……想回去看看吗?看看你来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秦安内心深处最敏感、最矛盾的地方。他拿着菌篮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回去?那个在他记忆中只剩下模糊的华美庭院和父亲最后决绝背影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他想说“不想”,那里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可心底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真的不想吗?不想知道父亲是否安好?不想知道那个曾经属于他的世界变成了何等模样?

这两种情绪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他避开了秦汐清澈的目光,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我不知道。义父说过,那里很危险。而且……这里才是我的家。”

他说完,便不再看秦汐,快步向前走去,仿佛想要逃离这个让他心神不宁的话题。

秦汐看着秦安略显仓促的背影,若有所思。安哥哥的反应,似乎印证了她心中的某种猜测——外界,不仅仅有混乱和危险,还有着与安哥哥切身相关的、他无法完全割舍的过去。

这份认知,与她自身感知到的外界苦难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中那个“出去看看”的念头,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具分量。她不再仅仅是出于好奇或单纯的怜悯,更增添了一份想要为身边重要之人探寻真相的动力。

夜晚,秦汐再次尝试进行深度感应。这一次,她没有再捕捉到那样尖锐强烈的个体意识,但那种弥漫在西方大陆方向的、沉闷而压抑的“集体情绪”却仿佛更加浓重了。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低垂的、令人窒息的乌云。

她知道,爹爹是对的,外面的世界很复杂,很危险。她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

可是……

她抬起手,一只夜行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飞蛾轻轻落在她的指尖,翅膀微微颤动,传递着依赖与安宁的信息。

如果连感知到的痛苦都无法漠视,如果连身边人的迷茫都无法释然,那么,拥有这份能与万物沟通的能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夜晚,秦汐心中那艘名为“出岛”的小船,在经历了迷茫、恐惧与思索的浪潮后,终于坚定了航向。尽管前路未知,风浪险恶,但雏凤初鸣,其声虽微,其志已定。

仙岛的宁静,即将被一颗勇敢而善良的心,主动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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