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声,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亡魂的哀嚎与时间的悲鸣,那彩色风车高速旋转划出的弧光,纯粹而充满活力,偶然间触及灰雾,竟在上面凿开了一道道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缝隙,虽然迅速弥合,但那瞬间透出的清明毋庸置疑。
一个明悟如闪电划过叶先被时光侵蚀而略显昏沉的脑海。
他松开了已经注入一丝灵力的镇时符,将这张代价巨大的符咒重新塞回衣内。桃木剑转变方向,剑尖不再对准陆沉,而是遥指向那些在孩童手中旋转的、象征着无忧无虑的彩色风车。
他凝神静气,将体内残存的、更为精纯的灵力注入桃木剑身,再通过剑尖化作无形的、柔和的意念拂过那些风车。这不是攻击,而是引导,是助燃,是唤醒其中蕴含的、最本真的生命活力。
呼——!
所有的风车转速骤然提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快而响亮的嗡鸣声。它们带起一股清新蓬勃的旋风,这风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气流,而是蕴含着“生长”、“未来”、“希望”概念的能量流。旋风所及之处,腐朽的灰雾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响,迅速消散退却。孩子们纯净的笑声,此刻仿佛化作了天地间最有效的净化咒文,无形的音波扩散开来,雾中那些扭曲挣扎的时间残影纷纷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破碎、消融,释露出一点点温暖的光粒。
“不可能!”陆沉的声音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惊恐与难以置信,他周身的灰雾剧烈翻腾,变得稀薄,“孩童的时间最为脆弱,最易掠夺,他们的力量应该微不足道才对,怎么会......”
“因为他们的时间,是用来生长、梦想、创造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和纯粹的生命力!”叶先步步逼近,脚下的灰雾节节败退,他手中的桃木剑光芒越来越盛,仿佛一颗小太阳,驱散着时间的阴霾,“你掠夺了那么多时间,堆积起看似强大的力量,却从未理解时间的真谛——它本质是生命的过程,是新生,是希望,是向上的力量,而不是你手中那团代表腐朽、停滞与掠夺的死物!”
话音未落,剑光如练,带着对时间本质的领悟与裁决的意志,不再是简单的物理突刺,而是化作一道净化一切污秽时光的洪流,瞬间穿透了陆沉因力量根源被动摇而变得稀薄不稳的身体。没有鲜血四溅,没有物理伤口,他的身体像被击中的水中倒影般剧烈波动、扭曲,迅速变得透明。
紧接着,无数温暖的金色光点从他体内争先恐后地溢出,如同无数获得自由的萤火虫,又像是归家的游子,在空中稍作盘旋后,仿佛受到无形指引,纷纷飞向那辆恢复正常的公交车,没入那些瞬间恢复年轻、却一脸茫然的乘客体内。还有一些更为细碎的光点,则飘向街区各处,回归它们原本的主人。
“我只差一点...就能触及永恒......”陆沉的身影在金色光芒的冲击下彻底瓦解,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只留下一声充满无尽悔恨与不甘的叹息,在渐渐清明的空气中袅袅散去。
灰雾彻底散尽,午后温暖而真实的阳光重新洒满街道,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时空争夺只是一场集体幻觉。公交车上的乘客面面相觑,对刚才短暂的集体失忆和莫名的疲惫感到困惑;幼儿园门口的老师们慌忙清点着孩子,而孩子们依旧无忧无虑地追逐嬉戏,手中的风车仍在欢快地旋转。
叶先缓缓收剑入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古玉,那灼热已彻底褪去,恢复成往常温润的触感。取出特制的手机,屏幕上的邪力指数稳稳地显示为0。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路边一家小卖部,买了一支最普通的香草冰淇淋,靠在斑驳的墙边,慢慢地品尝起来。冰凉的甜味在舌尖缓缓化开,驱散了喉间残留的灰败气息,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平淡而真实的满足感。
远处的红绿灯已完全恢复正常,红灯明亮稳定,绿灯鲜活而充满生机,黄灯规律地间隔闪烁,一切井然有序,如同城市平稳跳动的心脏。
夜幕降临时,叶先才回到自己位于老旧小区顶层的小公寓。房间陈设简朴,唯一的特别之处,是客厅墙上悬挂的一幅古旧卷轴,上面用暗红色的朱砂绘制着繁复而神秘的六道轮回图,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微光。
他点燃一支宁神的檀香,在袅袅青烟中盘膝坐下,开始打坐调息。今日一战,看似最后赢得轻松,实则凶险万分,尤其是最初被灰雾侵蚀时,生命本源的损耗需要时间才能弥补。若不是那些孩子和他们的风车带来的启示,他恐怕不得不动用那张以二十年寿命为代价的镇时符,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究竟是什么?”他睁开眼,望着窗外远处璀璨的、代表着无数人生活与梦想的万家灯火,陷入深深的沉思。
陆沉偷取时间,追求永恒的力量与存在,却在这个过程中彻底迷失,失去了对生命本质的理解。那些被他掠夺、堆积起来的时间,空有数量,却毫无质量,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就像用枯骨搭建的高塔,堆得再高也毫无意义,终将被生命本身洪流冲垮。
而孩子们的时间,虽然看似短暂、脆弱,却每一刻都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无限的可能性。每一个瞬间都在生长,每一刻都在创造。那旋转不停的风车,不就是时间最美好、最本质的象征吗?——永远向前,永远充满活力,永远带着对未来的希望转动,不为任何人停留,却也慷慨地给予每一个珍视它的人以馈赠。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映入眼帘:“西区三号地铁线,末班车后,发现异常时间流速区域,部分区域出现加速及凝滞现象,速查。”
叶先深吸一口气,将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苦涩的回味中,夹杂着不久前那支冰淇淋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甜意。他知道,短暂的休息结束了,新的战斗已经来临。
时间从不等人,无论是好是坏。它只是一直向前,从不停歇。而他的使命,就是守护这条河流的正常奔涌,确保它向前的方式,不会因为某些存在的贪婪或扭曲,而让这个世界陷入万劫不复的、混乱的深渊。
远处的钟楼,传来悠扬的报时钟声。夜晚,还很漫长。而属于平恶使者叶先的征途,也同样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