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那两粒躺在掌心、在烛光下反射着微弱异光的布洛芬，此刻重若千钧。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决定着是当场被拖出去砍了，还是能在这洪武朝堂上，挣得一线生机。
“此乃何物？形态如此怪异！”朱元璋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那铝箔板上。这绝非他认知中的任何丸、散、膏、丹。
“回陛下，此乃……此乃臣家传秘药，‘布洛芬’！”张明远硬着头皮，临时编了个来历，“外层乃特殊‘胶囊’，内藏药粉，可精准送达病所，专为应对此等急症高热剧痛！”
他不敢说什么高分子材料，只能往玄乎里扯。
“家传秘药？”周礼仁立刻尖声质疑，脸上写满了“抓到你把柄”的恶意，“张明远，你籍贯何处？家中三代行医记录何在？太医院档案可从未记载你有何‘家传秘药’！此等来历不明之物，你也敢用于皇后凤体？陛下，此子居心叵测，其心当诛啊！”
张明远心头一紧，这老狐狸攻击的点确实致命。
他猛地抬头，眼神不再闪躲，直接迎向朱元璋那深不见底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决绝：“陛下！臣之忠心，天地可鉴！此药确是臣机缘巧合所得，而非家传，方才情急失言，只因……只因不忍见娘娘再受煎熬！”
他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核心：“周院判口口声声说臣居心叵测，敢问周院判，您与太医院诸位同僚，用尽典籍名方，可能立刻、此刻、马上缓解娘娘的痛苦？！”
他举起那板布洛芬，声音提高：“而臣此药，只需一粒，温水送服，半个时辰内，必见成效！若不能使娘娘高热稍退，痛楚稍减，臣不需陛下动手，愿当场自裁，以谢惊扰之罪！”
“半个时辰？”朱元璋瞳孔微缩。太医院折腾了月余都未见好转，这小子竟敢夸口半个时辰见效？
“狂妄！”周礼仁气得胡子发抖，“陛下，万不可听信此子狂言！凤体何等尊贵，岂能用作此等儿戏……”
“够了！”
朱元璋一声低吼，打断了所有的争吵。他再次看向张明远，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怀疑，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
皇后的痛苦呻吟如同刀子剜在他的心上。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取温水来。”朱元璋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陛下！”周礼仁等人惊呼。
朱元璋理都没理，只是死死盯着张明远：“你，亲自伺候皇后用药。若真有差池……”后面的话没说，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臣，遵旨！”张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
一名宫女颤抖着端来温水。
在全场或惊恐、或嫉恨、或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张明远小心翼翼地按照现代药品说明，从铝箔板中取出一粒胶囊。那“咔嚓”一声轻响，在此刻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凤榻边，在宫女的帮助下，轻轻托起马皇后的头，将那颗红白相间的胶囊，送入了她的口中，又喂了一口温水。
做完这一切，他退到一旁，垂首肃立。
时间，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折磨人的速度流逝。
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马皇后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声，以及朱元璋那沉重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
每一秒，张明远都感觉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疯狂回忆着布洛芬的药代动力学：口服吸收快，血药浓度峰值大概在1-2小时……缓释胶囊会慢一些，但解热镇痛效果应该在半小时到一小时内开始显现……
老天爷，千万别出幺蛾子！千万别有什么罕见的过敏反应！这古代的体质和现代人会不会有差异？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是不是太冒险了？是不是应该想个更稳妥的办法？
各种纷乱的念头几乎要将他吞噬。
周礼仁等人则冷眼旁观，脸上已经露出了“看你待会儿怎么死”的讥讽表情。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马皇后似乎依旧痛苦，没有任何变化。
朱元璋的耐心在急速消耗，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骨节发白。那压抑的怒火，仿佛随时会爆燃，将整个宫殿连同张明远一起烧成灰烬。
周礼仁的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上扬。
就在张明远自己都快要绝望，感觉四肢冰凉，准备思考哪种自裁方式比较痛快的时候——
凤榻上，一直紧蹙眉头、无意识呻吟的马皇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呓语。
“……水……”
声音虽弱，却清晰可辨！而且，那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一丝？
一直伺候在旁的贴身宫女浑身一震，惊喜地低呼：“陛下！娘娘……娘娘要水了！她刚才……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宫殿中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到马皇后身上。只见她原本潮红得不正常的脸色，似乎真的消退了一点点，那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
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这立竿见影的缓解效果，是之前所有汤药都未曾达到的！
“妹子！”朱元璋一个箭步冲到榻前，紧紧握住马皇后的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张明远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后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赌……赌赢了！
他偷偷抬眼，正好对上朱元璋猛然回望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中的暴戾和杀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狂喜，以及……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探究。
“张……明……远。”朱元璋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如同要将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臣在。”张明远连忙躬身。
朱元璋盯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
“这药……神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面如死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周礼仁等太医，最终落回张明远身上，语气不容置疑：
“皇后后续调治，便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直接跟内官说，太医院……所有人，听你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