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拉着简凝冲出小巷时，天已经彻底亮了。街上开始有挑担的小贩走过，车夫蹲在路边啃烧饼。他不敢停，一直往前走，穿过两条街，拐进一处废弃的裁缝铺。
门是虚掩的，他用肩膀顶开，把简凝推进去。
屋里堆着旧布料和木架，灰尘味呛人。他反手关上门，靠在墙边喘气。右腿那处旧伤又开始发麻，像是有根针在肉里来回扎。
简凝扶着柱子站稳，旗袍下摆撕了一道口子。她低头看了眼，没说话，从口袋摸出那张被咬过一角的亲子鉴定报告。
纸已经皱了，字迹还清晰。
“你说我母亲不是沈家的人。”她抬头看他，“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萧砚没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往外看。街上没人注意这边。他松了口气，转身面对她。
“你姓刘，叫刘招娣。”他说，“是你亲生母亲给你起的名字。她在城南卖豆腐，十年前被人砸了摊子，失血过多死了。”
简凝手指一抖，纸差点掉下去。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查了三年。”他声音很平，“从你十五岁回沈家那天开始查。你养母不是别人，就是当年那个接生婆。她把你抱走，把自己的女儿换进去，为的是让亲生女儿继承沈家财产。”
她冷笑一声：“所以沈夫人一直帮我，是因为愧疚？”
“不。”他说，“她帮你，是因为怕你查到真相。她早就知道你是真千金，但她不敢认。沈老爷控制着她，也控制着整个局。”
“那谢云启呢？”她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萧砚沉默了几秒。
“他以为你是棋子。”他说，“但他自己也是。真正幕后的人是沈老爷。他让你和谢云启联手，是为了借你们的手除掉我和萧家。等你们斗得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收拾残局。”
简凝盯着他：“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之前没有证据。”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陈伯临死前交给我的。里面有沈家二十年来的账本复印件，还有你母亲当年的医案记录。她在怀孕七个月时去过边境，但不是为了见特使——她是被绑过去的。有人拿她的肚子做实验，测试药物反应。”
她脸色变了。
“什么实验？”
“毒药。”他说，“沈老爷当时在帮军阀试制新型迷药。他们抓孕妇做试验品。你母亲活下来了，但孩子生下来就有问题。他们觉得这孩子不能留，就想扔掉。结果接生婆动了心，把你抱走，换成自己的女儿。”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动破窗的声音。
过了很久，简凝开口：“所以简柔才是沈老爷的亲生女儿？”
“对。”他说，“但她从小体弱多病，不适合掌家。沈老爷需要一个强一点的人来撑场面。所以他默许你回来，甚至暗中推你上位。因为他知道，你会恨简柔，会斗她，会让他省心。”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轻。
“原来我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算计里。”
萧砚看着她：“但现在你知道了。你可以选择跳出这个局。”
“怎么跳？”她反问，“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手里有枪，有情报，有谢云启的信任。你现在让我收手？”
“我不是让你收手。”他说，“我是让你换个方向。别再想着扳倒沈家，我们要直接拿下沈老爷。”
她眯起眼：“你打算怎么做？”
他打开纸袋，抽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在地上。
那是北平城的老城区规划图，边缘有烧焦的痕迹。上面用红笔画了几条线，连着沈家老宅、商会大楼和电报局。
“这是陈伯留下的。”他说，“沈老爷每个月初七都会去城西的地下仓库。那里存着他走私药品的账目和军火交易记录。只要拿到这些东西，就能让他身败名裂。”
“可那里有重兵把守。”她说。
“我知道。”他指着地图上一个标红的点，“但这里有条暗道，通向地窖。是当年建宅子时留的逃生通道。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谁会知道？”
“沈夫人。”他说，“还有……你母亲的老邻居。我昨天去找过他，他答应带路。”
简凝蹲下身，手指划过那条红线。
“你什么时候行动？”
“今晚。”他说，“十二点整。裴渊的人会在城东制造骚乱，吸引守卫注意力。我们趁机进去。”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地图看。
良久，她抬头：“谢云启要是发现呢？”
“他会发现。”萧砚站起身，“所以我留了后招。我把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的副本给了裴渊。只要谢云启敢动你，他就把消息放出去——说你根本不是沈家人，而是刘婆子的女儿。这样一来，谢云启就失去了利用你的价值。”
“你真狠。”她低声说。
“我不狠，活不到今天。”他看着她，“你要去吗？”
她站起来，拍了拍旗袍上的灰。
“我去。”她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事成之后，沈老爷必须交给我处理。”她眼神很冷，“我要他跪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在乡下吃馊饭、睡猪圈、被狗咬。我要他看看，那个他不要的女儿，现在有多厉害。”
萧砚点头：“可以。”
她把地图折好，塞进内衣夹层。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她说，“先找个地方换衣服。这身太显眼。”
他带她从后门出去，绕到一条窄街。街角有家当铺，他敲了三下门。门开了条缝，一只眼睛往外看。
“老规矩。”他说。
对方点点头，让他们进去。
当铺后面有个小房间，墙上挂着几件男装和女装。他拿了套灰色粗布衫递给她。
“凑合穿。”
她接过，背过身脱外套。
他转过去，听见布料滑落的声音。片刻后，她走了过来。
短发用布条绑紧，脸上抹了点灰，穿着宽大衣裳，像个普通女工。
“像吗？”她问。
“不像大小姐。”他说，“倒像个逃难的。”
她瞪他一眼。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手机在这时震动。
是萧晚发来的消息：“哥，谢云启回办公室了，但他在烧东西。”
萧砚立刻回拨电话。
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哥。”萧晚声音压得很低，“我看见他烧的是一叠照片，还有文件。标题写着‘萧家血脉分析’。”
他心里一沉。
“你还看到什么？”
“他打电话了。”她说，“打给沈夫人。说‘计划提前，今晚动手’。”
萧砚握紧手机。
“你确定是今晚？”
“对。他还说了一句——‘翡翠已就位，只等血落图成’。”
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
“我得走了。”她急促地说，“他来了。”
电话挂断。
萧砚站在原地，脸色变了。
简凝看出不对：“怎么了？”
“谢云启要提前。”他说，“他知道了我们在查他。今晚他会动手，不只是针对我们，可能还包括沈夫人。”
“所以他烧的是假证据？”她问。
“不。”萧砚摇头，“那是真的。他确认了萧家没有皇族血统，所以不再需要我当替身。现在对他来说，我是威胁。”
“那我们怎么办？”
“只能比他更快。”他拿起地图，“原本计划是十二点行动，现在得改。八点就进暗道。赶在他之前拿到证据。”
她点头：“我跟你一起。”
“不行。”他说，“你去安全屋等消息。万一出事，至少还有个人能收尾。”
“我不走。”她直接拒绝，“这事从头到尾都有我在。我要亲眼看到结局。”
他看着她，没再坚持。
“那你记住。”他说，“进去之后，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回头。哪怕有人喊你名字，也别信。谢云启擅长心理战，他会用声音骗你。”
她点头。
他把松石串从腕上解下，塞进她手里。
“拿着。如果遇到危险，把它摔在地上。声音很响，我能听见。”
她握紧那串石头。
“你呢？”
“我有枪。”他拍拍腰间，“而且——我还活着，就不能让你死。”
两人走出当铺，天色阴了下来。
风卷着纸片在路上跑。
他们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
快到约定地点时，萧砚忽然停下。
“还有一件事。”他说。
“什么？”
“如果你在里面看到一个穿灰衣的人。”他声音低下去，“别管他是谁，别救。那是陷阱。真正的陈伯早就死了。那天巷子里挡箭的，是个替身。”
她看着他：“你早就知道？”
他点头：“但我不能说。说了你就不会信后面的事。”
她没生气，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张皱巴巴的报告。
“萧砚。”她忽然叫他名字。
“嗯？”
“如果今晚我们都活下来。”她说，“我想请你吃顿饭。不是在酒楼，就在街边那种小摊。一碗炸酱面，加个荷包蛋。”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行。”
她笑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
远处钟楼敲了七下。
夜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