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冲进沈府后门。墙边的灯笼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光落在地上，像一摊水。
我没停，直奔正厅。门开着，桌上的碗筷翻倒，茶杯碎在地砖上。沈夫人靠在椅子里，胸口的衣服湿了一片，颜色发暗。她手里攥着一把小钥匙，指节发白。
我蹲下去，手指贴她脖子。还有脉搏，但很弱。
抬头时，楼梯口站着简柔。她穿着粉蓝洋装，右手握着一把短枪，枪口还冒着烟。左手的手帕绞成一团，垂在身侧。
她看见我，嘴角动了动。“哥，你来得真快。”
我没应她，只盯着她手里的枪。“谁给你的？”
“没人给。”她声音轻，“我自己拿的。我知道你在查谢家的事，也知道你和简凝在算计什么。你们想毁了沈家，对不对？”
“我们没想毁谁。”我站起身，“但有些事瞒不住了。”
“那你就该护着我！”她突然抬高声音，“我是沈家养女，是你要娶的人的妹妹！你为什么总帮她？她算什么？一个乡下回来的野种！”
我往前走了一步。她立刻后退，枪口对准我胸口。
“别过来！”她说，“再走一步我就开枪。”
“你已经开过一枪了。”我说，“现在拿着枪，你觉得你能去哪儿？”
她咬住嘴唇。“我可以去警察局，说你是凶手。所有人都知道你今天来过，知道你和姑母吵过架。你逃不掉的。”
我停下脚步。“你想告我，我不拦你。但你得想清楚，你手里这把枪，是从裴府军械库拿的吧？裴渊的人昨天刚送来一批新货，编号都还没登记。你一个深闺小姐，怎么进的库？谁带你进去的？”
她脸色变了。
“是你自己偷的？”我继续问，“还是有人教你的？比如谢云启？”
她猛地摇头。“不是他！他根本不知道这事！”
“那就是你一个人干的。”我慢慢说，“可你不会用枪。刚才那一枪，打偏了。你本来想打哪？心脏？可你怕死，所以只敢打肩膀。结果打歪了，伤了肺。”
她呼吸急促起来。“你胡说！我……我只是想吓她！”
“那你现在不怕了吗？”我问，“你扣过扳机了，血也见了。接下来呢？等警察来抓你？还是等沈家把你推出去顶罪？”
她眼眶红了。“你说什么？我是沈家的人！他们不能——”
“他们能。”我打断她，“你不是亲生的，身份又是假的。一旦出事，第一个舍弃的就是你。你以为沈夫人会保你？她连亲女儿都能换掉，还会在乎你？”
她整个人晃了一下，枪口垂下去半寸。
我趁机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她挣扎，但我力气大，直接把枪夺了下来。
枪很沉，金属冰凉。
我低头看弹匣，只剩两发子弹。
“你知不知道开枪要登记？”我把枪塞进袖口，“裴府每把枪都有记录。你现在跑了，明天全城都会通缉你。”
她站在原地，脸白得像纸。“那我怎么办……”
“待在这儿。”我说，“别说话，别乱动。等医生来。”
我转身去看沈夫人。她眼皮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看见陈伯从回廊走来。他穿着灰布长衫，手里提着药箱，背上有个包袱。
“少爷。”他走进来，看了眼地上的女人，“我已经叫了大夫，路上碰到了巡警，说是有人报案听见枪响。”
“报的什么案？”我问。
“说沈府有劫匪闯入。”他说，“巡警马上就到。”
我点头。“先把人稳住。别让简柔露面。”
陈伯应了一声，走到沈夫人身边检查伤口。他打开药箱，拿出纱布和药瓶。
我拉着简柔往角落走。“听着，你现在不能出现在警察面前。你要是承认开过枪，这辈子就完了。”
“可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声说。
“没人管你是不是故意。”我说，“法律只看结果。你开了枪，伤了人，就是犯法。”
她抬头看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躲起来。”我说，“我会让人送你去城外别院，等风头过去再说。”
她忽然抓住我手臂。“哥，你会帮我吗？真的会帮我吗？”
我没挣开。“我会尽力。”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软下来。
陈伯这时站起来。“少爷，伤在左肩下方，没中要害，但失血不少。得马上处理。”
我点头。“药箱里有止血粉吗？”
“有。”他说，“但我需要热水和干净布条。”
我让陈伯去厨房准备。他自己去了，留下我和简柔在厅里。
她靠着墙站着，手还在抖。
“你恨我吗？”她忽然问。
“我现在没空恨谁。”我说，“我只想把事情压下去。”
“可你明明讨厌我。”她声音低下去，“你从来不看我，不听我说话，就连订婚那天，你的眼神都在她身上。”
我没否认。
“我知道我不是真的。”她咬着唇，“可我也不是坏人。我只是……不想被人踩在脚下。”
“那你就不该拿枪。”我说，“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找我谈。但你不该动手。”
她低下头。“我以为我能控制住。”
“你控制不了。”我说，“这种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门外传来车声。
我走到门口，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台阶下。车门打开，简凝下车，快步走上来。
她看到我，眼神一紧。“出了什么事？”
“简柔开枪打了沈夫人。”我说，“人没死，但警察快到了。”
她皱眉。“她疯了？”
“有人教她。”我说，“枪是从裴府拿的。”
她脸色变了。“裴渊？”
“不一定是他。”我说，“但背后肯定有人推。”
她沉默一秒。“那现在怎么办？”
“先把人送走。”我说，“你车能用吗？”
她点头。“能。后座空着。”
我回头喊简柔。“过来。”
她迟疑着走过来。
“你先去城外别院。”我说，“别出门，别打电话。等我消息。”
她看着简凝，又看我。“她……也能信吗？”
“她比谁都清楚利害关系。”我说，“她不会害你。”
简柔终于点头，跟着简凝往外走。
她们上了车，车灯亮起，车子缓缓驶出院子。
我站在门口，风吹过来，有点冷。
陈伯这时从屋里出来。“少爷，大夫到了，在里面处理伤口。”
“好。”我说，“你盯着点，别让警察随便进屋。”
他应了声，又问：“那把枪……怎么处理？”
我从袖口掏出枪，递给它。“找个地方埋了。等风头过去再挖出来。”
他接过枪，放进包袱里。
我摸了摸左耳侧，碎发还在，遮住了那颗痣。
五年前，谢云启用匕首剜走它的时候，说这是命定的印记，不该留在别人身上。
现在它回来了，藏在发丝底下，没人看得见。
可我记得疼。
陈伯走了，我独自站在院子里。天边有点亮，雨停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是简凝发来的：**“她睡着了。”**
我回：**“守好她。”**
她很快回复：**“你呢？”**
我想了想，打字：**“我去谢家。”**
发完这条，我把手机放回去。
刚转身，陈伯又折返回来，脸色不太对。
“少爷。”他说，“刚收到消息，谢云启今天早上见了裴渊，两人在码头密谈了半小时。”
我停下脚步。
“然后呢？”
“裴渊的人刚刚调了一批武器进城。”他说，“编号和你手里那把一样。”
我明白了。
那把枪，根本不是简柔偷的。
是谢云启放进去的。
他早就计划好了，让简柔动手，再把证据引向裴渊，挑起他们之间的火拼。
而我，成了收尸的人。
我重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裴渊。”我说，“我是萧砚。”
那边沉默两秒。“这么早？出事了？”
“你的人昨晚送了一批枪进沈府。”我说，“其中一把，刚刚打伤了沈夫人。”
他冷笑。“放屁！我那些枪都在库房锁着！”
“可编号对得上。”我说，“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枪送去给你验。”
他又沉默了。
“萧少爷。”他声音沉下来，“你是想告诉我，有人栽赃我？”
“不是告诉我。”我说，“是提醒你。谢云启动了手，下一个就是你。”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桌上。
“好。”他说，“这笔账，我记下了。”
我挂了电话。
抬头时，天边已经泛白。
我转身朝大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叫声。
“哥！”
是萧晚。
她从侧屋跑出来，头发乱着，眼睛红红的。“我听说姑母出事了？她怎么样？”
“没事。”我说，“只是受了点伤。”
“那简柔姐姐呢？她是不是被抓了？”
“没有。”我说，“她走了。”
她抓着我的袖子。“哥，你别骗我。我知道你在瞒着什么。昨晚的枪声……是不是和谢云启有关？”
我看她一眼。“别问那么多。”
她咬住嘴唇。“可我不想再躲了。上次你死在雪地里，我就在旁边看着。这次我不想再看着你——”
“闭嘴！”我厉声打断她。
她愣住，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我缓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吼你。”
她摇摇头。“哥，我只是怕。”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这次我会小心。”
她抱住我的胳膊。“那你答应我，别一个人去谢家。”
我看着她。
晨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层薄光。
我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她松了口气。
我走出沈府大门，阳光照在肩上。
手腕上的松石串轻轻响了一下。
我抬手看了看，珠子裂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