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旧城区那间破败酒馆归来,驿馆内的气氛便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欲裂。老醉猫透露的信息,将玉京城繁华表象下的脓疮彻底揭开。太子夏弘毅与幽冥道的勾结,三年之期的紧迫,以及七日后祭祖大典那唯一的机会,都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我们必须去。”陆昭昭的声音在静室中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目光扫过众人,清澈而坚定,“不仅是为建木,更是为阻止一场可能席卷东域,乃至波及南荒的浩劫。”
凌清砚抱剑立于窗边,背影挺拔如松,声音冷冽:“皇陵守卫森严,阵法重重,更有夏弘毅亲自坐镇,强闯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依老醉猫所言,借祭祖大典混入外围,再寻隙潜入深处。”
“如何混入?我等皆为生面孔,如何能混入宗室重臣之中?”苏浅语提出关键问题。
陆昭昭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事需借外力。秦师兄,铁师姐,你二人设法联系城中与青岚宗交好的商会或散修,看能否弄到进入皇陵外围的凭证,哪怕是仆从、侍卫的身份亦可。木师姐,你精通药理,准备一些能暂时改变气息、模拟龙气感应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看向凌清砚:“凌师兄,届时你我需分开行动。你剑意凌厉,目标明显,可在明处吸引部分注意力。我气息与建木相关,或许能凭借共鸣,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
凌清砚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危险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日,驿馆内外暗流涌动。秦烈与铁心凭借青岚宗的名头和丰厚的灵石,几经周折,终于通过一个与皇族旁支有旧的商会,弄到了四张可以跟随某位不得势的郡王进入皇陵外围的“随侍”身份令牌。木婉清也成功炼制出数枚“隐龙丹”,服用后可短时间内让自身气息带上一丝微弱的、与夏氏皇族同源的龙气波动,虽无法持久,亦无法瞒过金丹以上的仔细探查,但用于混过外围巡查或能起到奇效。
而陆昭昭与凌清砚,则利用巡查使的身份,多次“例行公事”地靠近皇陵外围区域,暗中记下巡逻路线、阵法节点以及地势走向。陆昭昭更是能隐约感觉到,越是靠近皇陵方向,识海中的建木道种便越是躁动不安,那并非欢欣,更像是一种被囚禁万古的悲鸣与愤怒,以及……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呼唤。
这感觉让她确信,堕龙渊内,确有其物!
七日时间,转瞬即逝。
祭祖大典当日,天色未明,整座玉京城便已苏醒。钟鼓齐鸣,仪仗肃穆,无数皇族宗亲、文武重臣身着礼服,按照品级序列,浩浩荡荡地向城外北郊的皇陵进发。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更有浓郁的龙脉紫气自皇陵方向升腾而起,与天相接。
陆昭昭、凌清砚、苏浅语、秦烈四人,已服下隐龙丹,换上了普通的侍卫服饰,混在那位名叫夏文康的落魄郡王队伍末尾,低着头,收敛所有气息,随着人流缓缓前行。铁心与木婉清则留在驿馆,负责接应与策应。
皇陵位于北郊龙首山,山势如龙盘踞,气象万千。陵区入口是一座巨大的汉白玉牌坊,其上雕刻着九龙盘旋图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穿过牌坊,便是一条漫长的神道,两侧矗立着巨大的石像生,一直延伸到山脉深处。
队伍在指定的外围区域停下。按照规制,唯有直系亲王、核心重臣以及主持祭祀的太子等人,才能进入皇陵核心区域。像夏文康这等偏远郡王,只能在外围广场参与祭拜仪式。
仪式隆重而繁琐。香烛缭绕,颂唱声声。太子夏弘毅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立于祭坛最高处,主持祭祀,举止雍容,威仪天成,看不出丝毫异样。
陆昭昭等人混在人群边缘,目光却不时扫向那被重重阵法光华笼罩的陵墓深处。她能感觉到,建木道种的共鸣来自那个方向,而且越来越清晰。
仪式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当日头偏西,大部分宗亲重臣开始陆续退场时,机会来了!
趁着人群扰攘,守卫交接的短暂空隙,陆昭昭与凌清砚对视一眼,身形如同鬼魅般,借助神道旁石像生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队伍,向着陵墓深处潜去!苏浅语与秦烈则留在原地,负责望风与制造一些小混乱以备接应。
皇陵内部,戒备远比外界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更有无形的阵法力场如同天罗地网。若非陆昭昭凭借建木道种的微妙感应,能提前避开一些针对非夏氏血脉的警戒阵法,以及凌清砚那超凡的剑心对危险的直觉,他们恐怕早已暴露。
两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地向内深入。越往深处,空气中的龙气越是浓郁,几乎凝成实质,但也夹杂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与龙气格格不入的枯寂与死意。那是被镇压的建木主根散发出的气息!
穿过一道道宫门,绕过一座座偏殿,周围的守卫逐渐稀少,但阵法的威力却呈几何级数增长。终于,在穿过一条幽暗的、布满玄奥符文的漫长甬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空间中心,并非想象中的帝王棺椁,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深渊边缘,矗立着九根粗大的、铭刻着无数金色龙纹的青铜巨柱,柱顶延伸出无数条由龙气凝聚而成的金色锁链,纵横交错,形成一张覆盖整个深渊入口的巨大罗网!
而在那罗网之下,深渊之中,隐约可见一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通体焦黑、却依旧散发着顽强不屈生机的巨大根须!它如同被囚禁的太古巨兽,静静地横亘在那里,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引得整个空间微微震颤,那九根龙纹青铜柱上的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
建木主根!果然在此!
然而,更让陆昭昭与凌清砚心神剧震的是,在深渊边缘,除了那九根龙柱,还站着数道身影!
为首者,正是身着便服、负手而立的太子夏弘毅!他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野心与志在必得!
而在他身旁,站着两名浑身笼罩在浓郁黑雾中、散发着元婴期恐怖威压的身影——幽冥道的长老!更远处,还有数名身着皇朝供奉服饰,但眼神麻木、气息与幽冥道修士隐隐相连的金丹修士,显然已被控制或收买!
他们竟然早已在此!祭祖大典,根本就是一场掩人耳目的幌子!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在今日,借助祭祖引动的磅礴龙气,强行冲击堕龙渊的封印!
“果然来了。”夏弘毅转过身,目光落在悄然出现的陆昭昭与凌清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本宫就知道,你们不会错过这场好戏。陆真人,凌真人,既然来了,便一起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吧!”
他抬手一挥,那两名幽冥道元婴长老同时低喝,周身死气翻涌,化作两道漆黑的洪流,狠狠撞向那覆盖深渊的龙气罗网!同时,夏弘毅自身也引动监国太子权限,调动皇朝龙气,并非加固封印,而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引导着龙气与那两道死气洪流融合,化作一股扭曲、狂暴的力量,疯狂冲击着那由九根龙柱支撑的封印!
“轰——!!!”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龙吟与鬼啸交织!那九根龙柱光芒狂闪,上面的金色龙纹仿佛要活过来一般挣扎扭动!覆盖深渊的罗网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封印,正在被强行撕裂!
而被镇压在深渊下的那截建木主根,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剧变,猛地躁动起来!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古老、充满不甘与愤怒的毁灭的气息,如同沉眠的火山,开始苏醒!
“不好!他们要强行破封!”凌清砚脸色骤变,长剑已然出鞘,凛冽的剑意直指夏弘毅!
陆昭昭更是心急如焚!她能感觉到,建木主根的苏醒并非好事!这封印存在了万载,早已与主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暴力破除,主根内被镇压万古的狂暴力量很可能瞬间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阻止他们!
然而,面对两名元婴,一名深不可测的金丹巅峰太子,以及数名被控制的金丹,他们两人,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一道清冷的、如同雪莲绽放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陆昭昭身侧。
素雪!
她依旧赤足白裙,手持青竹棒,清冷的眼眸扫过场中局势,最终落在夏弘毅身上,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夏弘毅,你违背祖训,勾结魔道,妄动封印,可知此举,会为大夏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