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青竹村浸在银霜里,雪团的吠声像根尖刺,刺破了夜的静谧。
苏惜棠的外衣还没系好带子,就见关凌飞的猎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光,他反手拍了拍她手背:“你站远点,有我。”
雪团前爪扒着新填的菜地,泥土簌簌往下掉,鼻尖几乎要贴到地面。
阿木成提着灯笼跑过来,火光映得他浓眉倒竖:“这地是前日刚翻的,说是要种春菜——谁填的?”
“李二牛家小子。”人群里有人喊。
李二牛媳妇抱着孩子挤过来,脸白得像浆过的布:“我家娃才七岁,他说张叔让他帮忙……”
关凌飞的刀尖已经插进土缝:“挖。”
铁锹落下的瞬间,腐土混着股腥甜气涌出来。
苏惜棠皱了皱眉,这味道像极了上个月孙不寿被赶走时,他那间黑屋里散出的气味——那老东西搞蛊毒害过人。
陶瓮露出半片青釉时,张伯挤到近前。
他是村里最懂山毒的老人,此刻弯腰的动作突然顿住,枯瘦的手指抠进掌心:“停!”
瓮口的封泥被刀尖挑开,几十包用旧布裹着的东西滚出来。
张伯捏起一包,用牙咬开布角,凑到鼻端闻了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眶泛红:“蚀骨虫引毒!这毒能招山里的蚀骨虫,专啃活物筋骨……孙不寿跑了,可他的崽子还藏在村里!”
人群嗡地炸开。
王婶的纺车“哐当”掉在地上,赵金花落了手里的竹篮,鸡蛋滚得满地都是。
苏惜棠望着陶瓮里干枯的毒草,后槽牙咬得发酸——她早该想到,那老东西被赶出村时看她的眼神,像毒蛇盯着猎物。
“都静!”她拔高声音,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烫,“阿木成,带联防队守住村口;小桃,拿乳券账册来。”
小桃跑得鞋跟都歪了,账册边角还沾着墨迹。
苏惜棠翻到最新一页,指尖重重敲在“兑换规则”那栏:“从今日起,乳券连坐。每户兑换乳汤,需担保两家清白。要是藏毒不报——”她扫过人群里缩着脖子的几个,“三家一起扣半年工分!”
李老根抖着胡子凑过来:“苏娘子,这……”
“扣的是工分,保的是命。”苏惜棠抓起一把毒草举高,“你们忘了春生他娘怎么死的?被孙不寿的迷魂香害的,躺床上整月说胡话!”
人群里传来抽噎声。
春生娘的棺材还停在后山,白幡被夜风吹得哗啦响。
小桃突然拽她袖子,低声道:“娘子,灵乳汤……”
苏惜棠眼睛一亮。
她转向周婆:“明日起,灵乳汤分两种。白汤是寻常滋补,金汤加微量灵乳——”她故意拖长话音,“只给查过清白的人家,重病的优先。”
周婆立刻点头:“老身明早就分两个瓦罐熬。”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
王铁柱搓着手喊:“我家担保东头张婶和西头刘叔!”赵金花扯了扯丈夫衣角:“咱去把前日在菜窖发现的香包交了,省得被扣工分!”
小桃翻账册的手都在抖,不到半柱香,就记了三户主动交毒的人家。
关凌飞用刀尖挑起最后一包毒草,冲苏惜棠挑眉:“媳妇,有你的。”
雪团突然用脑袋蹭她小腿。
苏惜棠蹲下身,见它脖颈上的银毛炸成小簇,像团会呼吸的月光。
她摸出腰间那根缠金丝草的竹哨——这是前日让阿木成削的,“雪团,以后你就拿这个巡夜。闻到怪味就咬袋子,撒金丝草灰,明儿用铜镜一照,啥痕迹都藏不住。”
竹哨递过去时,雪团的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阿木成拍着大腿笑:“咱村有神犬,比县衙的差役还灵!”赵金花举着灯笼冲村东跑:“我去查查菜窖外的脚印,保准是邻村那个卖货郎!”
后半夜,周婆裹着棉袄来敲窗。
她怀里抱着刚挤的羊奶,气味比往日淡了些:“大黑的奶量见少,可那三只小狗崽子,尤其是雪团,长得飞快。”她指了指棚里,雪团正把大黑的食盆推给弟弟妹妹,自己蹲在旁边舔爪子。
苏惜棠心下一动,摸进灵田。
乳泉表面浮着层薄雾,三头灵羊的虚影原先还活灵活现,此刻却像被水浸过的纸,模模糊糊要散。
她咬了咬牙,从空间角落取出那瓶浓缩灵乳——这是上次治旱时存的,原打算留给灾年。
乳金色的液体滴入泉心,双色珠“嗡”地轻震。
灵羊虚影突然伸直脖子,仰头发出无声的咩叫,雾气里的轮廓渐渐清晰,连羊角上的细纹都能看清了。
苏惜棠摸着泉边的青石板,听见心底有个声音:“灵乳养人,人也要养灵乳。”
她正要出去,乳泉深处突然翻起浪花。
一头最小的灵羊虚影低下头,羊嘴触到水面的瞬间,泉水凝成只乳白小羊,软得像团云,“啪”地落进土里,转眼没了踪影。
苏惜棠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泥土,就感到一丝极轻的跳动,像刚着床的胎气。
“汪——!”
雪团的长啸震得窗纸簌簌响。
苏惜棠的玉佩突然发烫,月光透过玉面,在墙上投出影来——山道上一队黑衣人,每人扛着个竹笼,笼里传来细细的呜咽,像是小狗的叫声。
她盯着那影子,喉咙发紧。
关凌飞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搭在她肩上:“他们盯上灵犬了。”
雪团的吠声还在继续,混着远处山风的呼啸。
苏惜棠摸了摸腰间的竹哨,又看了看棚里正用爪子扒拉草堆的雪团——得想个办法……她转头对关凌飞笑了笑:“明日让水生去后山砍竹子,要粗的,直的。”
关凌飞没多问,只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听你的。”
月光漫过灵田的篱笆,龙血藤的枝蔓在风里晃啊晃,像是在应和雪团的吠声。
远处山道上的黑影还在移动,而青竹村的狗窝里,三只小奶狗正挤成一团,其中最白的那只,爪子无意识地动了动,仿佛在梦里追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