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雷散尽,天地重归寂静。
凤城上空的劫云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焦土与尚未消散的雷霆余威。
那片被天罚之力碳化的土地,边界整齐得如同神匠以尺丈量过,寸草不生,寸石皆黑,却偏偏未伤及百丈外一名筑基弟子分毫。
这一击,不是杀戮,而是宣告。
万名修士僵立原地,心头仍回荡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他们终于明白——方才那并非攻击,而是警告:若她真欲灭之,此刻他们早已化为飞灰。
就在这死寂之中,三声钟响自祖祠方向破空而来。
铛!铛!铛!
古老的青铜钟音穿透云霄,仿佛从远古岁月中复苏,震得人心神俱颤。
每一响都像敲在灵魂之上,唤醒沉睡的记忆,也撕开了凤家千年来最深的禁忌。
高台之上,大长老凤承志缓步走出。
他白发如雪,背脊微驼,手中握着象征宗法权柄的青铜权杖。
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可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刀,直直落在凤栖梧身上。
“老祖威能震世,然我凤氏千年传承,唯纯血可掌祖印!”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城,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庄严,“今请开祖地祭坛,以血燃火,验其真凰遗脉!”
话落,全场哗然。
数百族人屏息凝望,有人面露期待,有人暗自冷笑。
窃语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她再强又能如何?终究是旁支废体转生,连灵脉都残缺不堪……真凰血脉岂是凡胎能承?”
“莫忘了祖训:非嫡系纯血,不得入主祖堂,更不可染指始祖遗泽!”
“不错,强者未必是吾族之人,外姓夺权,乃灭门之祸啊!”
凤青瑶脸色骤变,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急道:“老祖,不可应战!焚血祭乃上古禁仪,以精血引动祖地共鸣,一旦血脉不符,反噬之力足以焚尽经脉、崩裂神魂!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当场陨落……这不只是测试,这是……这是诛心之局!”
她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
这位看似冷峻无情的老祖,却是她心中唯一的希望。
若连她都倒下,凤家再无翻身之日。
然而,面对众人的质疑、族内的逼迫、甚至生死考验,凤栖梧只是轻轻一笑。
那一笑,淡漠如霜,却蕴藏着万古苍茫。
她负手而立,黑袍垂落,眸光扫过大长老,扫过那些交头接耳的族人,最终落向那座巍峨古老的祖祠——那里,埋葬着她的过往,也封印着她的荣耀。
“你说要验血?”她开口,声音清冷如月照寒潭,“好。本座成全你这执迷。”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似九天雷霆砸落人心。
她指尖微动,轻轻抚过左手无名指上的【归墟戒】。
戒指幽光一闪,内部那方小世界深处,一片湖泊泛起涟漪。
湖心处,一件古老长袍静静悬浮——通体漆黑如烬,边缘却绣着涅盘金羽,正是她当年亲手炼制的至宝【涅盘烬羽袍】。
此袍认主,唯有真凰之血才能唤醒其纹路。
刹那间,金纹流转,整件长袍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归来。
她的血,从来就不是什么“遗脉”。
她是万灵之源,是天地初开时第一缕凤火所化,是荒古时代执掌天道的始祖本身!
什么血脉纯不纯?
对她而言,整个凤族的血脉,都是她当年一滴精血演化而出的分支!
正当众人还在震惊之际,大地忽然震动。
轰隆——
九重石阶自祖地山腹中缓缓升起,每一道阶梯皆由远古神玉雕琢而成,上面刻满了失传已久的符文。
台阶尽头,是一座古老祭坛的轮廓,在尘烟中若隐若现。
守门人出现了。
一位佝偻老者拄着木杖,站在石阶入口,浑浊的眼皮缓缓掀开,露出一双清澈如泉的双眼。
他是莫老,祖地守碑人,百年来无人知晓他真实来历,只知他从不言笑,终日独坐碑前。
此刻,他望着凤栖梧的脚步,嘴唇微颤,低声呢喃:
“百年了……终于等到脚步踏响祖地之人。”
风拂过他的白发,他闭上眼,仿佛听见了某种宿命的回响。
“当年始祖陨落前,曾言‘血火重燃日,即是归来时’……姑娘,你是来兑现誓言的吧?”
凤栖梧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脚,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足下青砖轰然碎裂,化为齑粉!
尘埃落定,一道赤金色的凤形烙印赫然显现,纹路繁复古老,散发着淡淡的神性光辉。
更令人骇然的是——那烙印的形状,竟与她眉心间的印记完全吻合!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不可能!那是只有历代家主通过试炼才能激活的‘真凰印’!怎会为她开启?!”
“难道……她真是……”
质疑声戛然而止。
因为凤栖梧已踏上第二阶。
第三阶……
每一步落下,地面便裂开一道裂痕,烙印接连浮现,九重石阶,层层点亮,如同迎接真正的君王归来。
当她走到第九阶时,整条石阶已被赤金光芒笼罩,仿佛一条通往神域的凤道。
祭坛之门,轰然洞开。
一股古老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无数先祖的低语与哀叹。
中央一座巨鼎静静矗立,鼎身铭刻着十二幅壁画,描绘着历代家主割血试炼的画面。
火焰尚未点燃。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尊血鼎之上。
凤承志站在高台边缘,面色复杂,最终咬牙上前,袖中滑出一柄青铜短刃。
他举起手掌,声音沉重如铁:
“身为大长老,我凤承志,愿以血脉为引,率先开祭——”天地死寂,唯有那赤金凤凰虚影傲立苍穹。
三滴精血悬浮于祭坛上空,未落鼎中,却已自行凝聚成形——百丈凤影展翼横空,翎羽如熔金流淌,双目开阖间似有万古神火燃尽轮回。
一声清鸣自虚无炸响,穿透九重天幕,竟引动乾坤倒转!
刹那间,乌云如墨翻涌,自四面八方疯狂聚拢,仿佛被无形巨手撕裂重组。
一道道雷龙自云层中探出身躯,鳞爪张扬,环绕祭坛盘旋咆哮,紫电交织成网,将整片祖地笼罩在末日般的威压之下。
“九……九道紫霄劫雷?!”
有人失声尖叫,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那是只存在于古籍中的天罚之兆!
唯有逆改天命、惊动大道本源的存在,才可能引动此等劫数!
而如今,它竟因一滴血、一缕魂、一道血脉共鸣而降临!
莫老双膝一软,扑通跪地,老泪纵横,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石阶:“血引天劫……这是……这是始祖本源之兆啊!”
他枯瘦的手指颤巍巍指向空中那尊凤凰虚影,仿佛看到了千万年前那一场焚尽诸界的涅盘之战,“唯有真正缔造凤族契约之人,才能以血动天罚!唯有她……唯有她才有资格唤醒这天地同悲之象!”
凤承志踉跄后退,手中青铜短刃“当啷”坠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他一生恪守祖训,以血脉纯度为圭臬,视嫡系传承为不可逾越的铁律。
可此刻,眼前的一切彻底击碎了他的信仰。
不是血脉决定资格——是资格定义血脉!
那空中燃烧的,根本不是什么“遗脉之血”,而是万灵初开时的第一缕凤火,是荒古时代执掌天道的始祖本源!
她的血,才是所有凤族血脉的源头!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中倒映着那尊傲视天地的赤金凤影,像是看见了神明从坟墓中归来。
就在这万籁俱寂、人心震颤之际,凤栖梧缓缓抬手。
她五指微曲,掌心伤口早已愈合,仿佛刚才割下的并非血肉,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力量。
三滴残余的精血在她指尖流转,如同星辰绕轨,最终顺着她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向左手无名指上的【归墟戒】。
“嗡——”
戒指骤然爆发出刺目幽光,宛如沉睡亿万年的星核苏醒。
内部小世界剧烈震荡,第四区域“神兵冢”的封印轰然破碎!
一道贯穿时空的剑吟自虚无传来,仿佛有亿万神兵同时苏醒,齐声低吼,只为迎接它们真正的主人。
整个祭坛为之震颤,地面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中央巨鼎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鼎身铭刻的十二幅壁画一一崩裂,历代家主割血试炼的画面化作飞灰消散——仿佛连这些记录历史的石刻,也无法承受今日真相的重量。
风猎猎吹起她的黑袍,涅盘烬羽袍上的金纹彻底点亮,每一根翎羽都仿佛活了过来,在暗色中熠熠生辉。
她立于火影中央,眸光冷彻寰宇,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笑意:
“你们让我烧血?”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落入每一个人耳中,如钟鸣贯脑,字字诛心。
“行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曾对她冷眼相待、讥讽嘲弄的族人,最后落在凤承志身上,一字一句道:
“——我烧给你看个大的。”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原本封闭千年的祭坛四壁骤然裂开,尘封的石板一块块剥落,露出其下深埋的古老碑文。
那些文字早已失传,笔划间却蕴含大道韵律,每一个字符都像是由神血书写而成。
随着凤栖梧的气息攀升至顶点,六枚大字逐一浮现,金光灼目,震慑灵魂——
恭迎始祖归位
六个字,如六道雷霆劈入众人心神。
有人当场跪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臣服。
那是凤族最原始的记忆烙印,是千万年来代代相传却无人能解的终极密语!
这一刻,再无人敢质疑她的身份。
她是始祖,而非继承者;她是缔造者,而非追随者。
她不是来争夺权柄的族人,她是来收回属于自己的江山!
远方天际,最后一道紫霄劫雷缓缓凝实,竟在云层中勾勒出一道身影——稚嫩、模糊,却带着与生俱来的雷霆神性。
那是一道初生的雷灵,尚未开智,却已在冥冥之中睁开双眼,朝着祭坛方向微微躬身,似在向它的主宰致意。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回应她的归来。
而就在此时,莫老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望向祖地最深处。
那里,一道从未开启的青铜门静静矗立,门环锈迹斑斑,锁链缠绕九重,上面刻着一行小字:“非始祖血,触之即灭”。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颤抖着伸向那扇门,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里……是始祖亲手封存的‘神兵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