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裂隙,如同大地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万米之下的黑暗之中。热液喷口蒸腾出的浓烟与矿物质,在探照灯下渲染出迷离的光晕,为这片死寂深渊增添了几分诡谲的生机,却也严重干扰着能量探测与视线。
“螭吻”号、高天原的“鬼潜艇”、基因纪元的“猎杀者”,三艘潜航器如同警惕的深海巨兽,悬停在裂隙边缘,引擎保持着最低功率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与热液喷发的“嘶嘶”声交织在一起。
“能量读数在裂隙深处呈指数级攀升,”蓝岚盯着屏幕,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那种‘哀悼’的精神波动几乎凝成实质,我们的灵能护盾正在被动消耗。”
“那个灰色信号……完全消失了。”赵启明眉头紧锁,“要么是进入了信号无法传出的特殊区域,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凌清玥透过高强度舷窗,凝视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左脸疤痕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冰凉触感,并非警示,更像是一种……共鸣?她缓缓开口:“它在下面。那种感觉,比西伯利亚的寂静棱柱更古老,更……悲伤。”
陆知白闭目凝神,全力运转造化之力,尝试与裂隙深处的存在建立一丝微弱的连接。无数破碎、庞杂的信息碎片如同冰雹般砸入他的意识——悲壮的星空战争、辉煌城市的瞬间崩塌、无数生命在绝望中的最后哀嚎……以及一种贯穿始终的、对过往辉煌的无尽追忆与沉痛哀悼。
“是文明覆灭的景象……”陆知白猛地睁开眼,脸色微微发白,“这个‘墓碑’,记录了一个星际文明被摧毁的最后一刻。它的‘哀悼波’,是那个文明集体意识残留的……墓志铭。”
众人闻言,心头皆是一沉。一个能够留下如此印记的文明都湮灭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级别的遗留物?
“各……各位,”基因纪元那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再次通过公共频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侦测到裂隙下方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存在多重折叠现象。强行进入风险太大,我提议,三方各派一支精锐小队,乘坐小型深潜器进入探索,主力潜航器在外接应。”
高天原那边沉默片刻,传来一道冰冷的精神意念:“可。”
“可以。”凌清玥代表“薪火”小队回应,干脆利落。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案,既能降低风险,也能互相制衡。
很快,三艘小型深潜器从各自的母船分离而出。“薪火”小队派出的是陆知白、凌清玥和霍震山,林静漪和蓝岚留在“螭吻”号策应。高天原则是三名气息最阴冷的鬼面忍者,基因纪元则是两台最新型号的“深潜者”动力装甲。
三艘小艇如同三颗陨石,缓缓沉入裂隙的黑暗之中。
越往下,光线越是黯淡,连热液喷口的光芒都彻底消失。只有深潜器自身的灯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撕开一小片惨白的光域。水压持续增大,小型深潜器的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那种“哀悼”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冲刷着每个人的心灵防线。即便是隔着装甲和护盾,那种源自文明终结的宏大悲怆,依旧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妈的,这地方比西伯利亚还邪门,”霍震山的声音在内部频道响起,带着烦躁,“心里堵得慌,跟参加了十场葬礼似的。”
“守神静心,”凌清玥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带着一丝镇煞之力的凉意,驱散着众人心头的阴霾,“不要被残留的情绪同化。”
陆知白没有出声,他的大部分心神都用于维持与外界那庞杂信息的脆弱连接,同时警惕着四周。小影在他手腕上微微震动,传递来一种混合着警惕与……好奇的情绪。
突然,前方探照灯的光柱边缘,隐约照出了一片巨大的、非自然的轮廓!
“有发现!”三艘小艇几乎同时加速,向前驶去。
灯光逐渐将那轮廓照亮——那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构成的建筑残骸!它斜斜地插在裂隙的岩壁之上,大部分被沉积物和海藻覆盖,但暴露出的部分依旧能看出其精妙绝伦、远超现代人类理解的构造风格。建筑表面布满了巨大的撕裂痕迹,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折断。
而在那残骸的最高点,一块高达数十米、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碑,正静静矗立。石碑之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以及那源源不断散发出的、令人心碎的“哀悼波”。
文明墓碑,近在眼前!
三艘小艇在距离石碑数百米外停下,不敢再轻易靠近。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石碑周围的空间存在着极其诡异的扭曲,光线在那里弯折,声音被吞噬,连探测波都无法穿透。
“就是它……”陆知白喃喃道,他怀中的神树木牌此刻竟微微发热,与那石碑散发出的悲怆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母亲论文中提到的“文明墓碑”,真实地呈现在了眼前。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光滑的黑色石碑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一幅幅动态的、宏大而破碎的全息影像,以石碑为中心,向着四周的海水投射开来!
众人仿佛瞬间置身于一场跨越了亿万光年、跨越了漫长时空的文明史诗之中——星辰间的巨舰对轰,足以撕裂星球的能量光束,繁华的星际都市在烈焰中化为尘埃,无数奇异的生命形态在绝望中消逝……最后,所有的影像凝聚成一道无法形容其庞大的、笼罩在无尽迷雾中的阴影,它只是轻轻“拂过”,那个辉煌的文明便如同沙堡般崩溃瓦解……
影像戛然而止。
但那最后出现的、无法名状的恐怖阴影,却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之中,带来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霍震山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没人能回答。高天原的忍者和基因纪元的装甲兵也都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陆知白心脏狂跳,母亲数据碎片中提到的“文明之癌”,难道就是指这种……能够轻易抹除星际文明的恐怖存在?
就在众人心神被那阴影所慑之际,那块黑色石碑的中心,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纯净的蓝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缓缓飘离石碑,悬停在海水之中。
它散发出的不再是“哀悼”,而是一种温和的、带着希冀与托付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不灭。
【后来者……】一个微弱却清晰的意念,直接传入在场每一个具备高等智慧的生物脑中,【记录……已传达……‘收割者’的阴影终将再次降临……此乃‘方舟’火种……携它……活下去……】
那点蓝色光芒微微闪烁,然后……径直朝着“薪火”小队所在的深潜器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