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稳稳停在部队招待所门口,军绿色的院墙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张念山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伸手将张雨晴扶下来,又转身从后备箱拎出她的行李袋。
“我送你上去安顿好。”他拎着最大的那个帆布包。
打开203的房间,阳光透过玻璃窗涌进来,张念山把行李放在墙角,“有啥需要的跟楼下值班阿姨说,或者直接打我部队电话,我随叫随到。”
“知道啦,你快去忙吧,别耽误训练。”张雨晴推了推他的胳膊,看着他军装上别着的领章,心里有点舍不得,却还是催着他走。
张念山把桌上的暖水瓶灌满热水,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门关上的瞬间,张雨晴走到书桌前坐下,从包里掏出画夹和铅笔——接下来的日子,画画成了她最好的陪伴。
接下来的一周过得平静又温馨。每天天刚亮,张念山就会趁着早操间隙跑过来,手里拎着饭盒,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白面馒头,偶尔还有个油亮亮的茶叶蛋,是他特意跟炊事班师傅“走后门”要的。“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他总是站在桌边看着她咬下第一口,才匆匆赶回训练场。
白天张雨晴就在房间里画她的服装设计图。中午和傍晚,张念山雷打不动地拎着饭盒来陪她吃饭。两人坐在藤椅上,围着小桌分享同一份饭菜,他会把红烧肉里的瘦肉都挑给她,自己啃剩下的肥肉;她会把不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张雨晴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他就讲部队的训练日常,偶尔说到李凤印打靶脱靶被他罚跑圈,两人都会笑得前仰后合。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七天。这天傍晚,张雨晴看着饭盒里的糖醋排骨,突然放下筷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山哥,我来这儿都十多天了,得回家了。”
张念山夹排骨的手猛地一顿,筷子上的排骨差点掉回碗里。他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可当她真的说出口时,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我知道。”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我明天就去买火车票。”张雨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也酸酸的,“开学前得回家准备行李,我爸妈肯定也惦记我了。”
“我知道。”张念山又重复了一遍,指尖用力掐着筷子,指节泛白。
张雨晴挪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山哥,你别这样嘛,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等我去华清上学,我放假了可以来看你呀。”
张念山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喉结滚动半天才开口,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张雨晴急忙摆手,“你之前为了我好已经请过假了,部队任务那么重,哪能再耽误工作?我自己坐火车就行。”
“你一个女孩子拎着行李不安全。”张念山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火车站人多眼杂,山路又不好走,我不放心。”
“真的没事,我都多大了。”张雨晴还想争辩,却被他打断。
“我已经跟首长打过招呼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假条,上面盖着部队的红章,“首长特批了假,让我务必把你安全送到家,这是命令。”
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张雨晴心里又暖又涩,只好乖乖点头:“好吧,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张念山穿着笔挺的常服来接她,李凤印开着部队的吉普车在楼下等,车后座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嫂子,这是给叔叔阿姨带的海产干货,山哥昨天特意让我跑了三个市场挑的。”李凤印笑着打开后备箱,眼神里满是打趣。
张雨晴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偷偷掐了张念山一把,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走吧,早点出发,别误了火车。”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拉着她上了车。
车子驶出部队大门时,张雨晴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熟悉的训练场,心里莫名有点舍不得。张念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后想来,我随时带你过来。”
到了火车站,张念山径直走向售票窗口,回来时手里捏着两张下午发车的卧铺票。“还有三个小时才发车,我们去附近转转。”他自然地接过张雨晴手里的背包,牵住她的手往市场走。
火车站旁边的小市场热闹非凡,海鲜摊的腥味、水果摊的甜香、小贩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张雨晴像只快乐的小鹿,在摊位间蹦来蹦去,拿起一个贝壳做的发卡比划着:“山哥你看,这个好看吗?”
“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张念山笑着掏钱买下,又被她拉到卖风铃的摊位前。“这个!小海螺串的风铃,挂在窗户上肯定好听。”她举起一串亮晶晶的风铃,阳光透过海螺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买。”张念山毫不犹豫地付钱,看着她抱着一堆小玩意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觉得这一路再累也值了。他还特意买了两盒当地最有名的绿豆糕,说要给张雨晴的爸妈尝尝。
中午在一家小饭馆吃海鲜面,张念山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全挑给她,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吸溜面条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谁让你做的没食堂师傅好吃。”张雨晴故意逗他,筷子却悄悄夹了块鱼肉放进他碗里。
下午的绿皮火车缓缓开动,张念山帮她把行李放上行李架,又仔细铺好下铺的床单,连枕头都拍得松软。“你睡下铺方便,我睡上铺。”他拍了拍床垫,让她试试软硬度。
张雨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什么:“山哥,你请了几天假?送我到家就得赶回去吗?”
“嗯,把你交到叔叔阿姨手里,我就得立刻返回。”他整理着她散落的画纸,“部队最近在搞集训,离不开人。”
“那你都没时间回家看叔叔阿姨了?”张雨晴有点失落,“我还想着跟你一起去拜访他们呢。”
“下次吧。”张念山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头皮,有点痒,“等我休假,一定带你回家。”
“那我哪天有时间自己去你家,替你看看叔叔和阿姨顺便把这些特产也给他们带去一些。”张雨晴不服气地嘟囔,“正好问问娟子姐,开学的时候怎么走。”
张念山拗不过她,只好反复叮嘱:“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逞强不许骑车太快。”
“知道啦,啰嗦鬼。”张雨晴笑着推他,心里却把他的话牢牢记住。
火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窗外的风景从城市高楼变成田野村庄。两人坐在下铺的小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张念山就讲部队拉练时在山里迷路的经历,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连空气都带着甜味。
天黑后,张念山买了两份盒饭,虽然味道一般,但张雨晴还是吃得很香。收拾完饭盒,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神开始发困。“困了就睡会儿。”张念山拍了拍床铺。
张雨晴眨巴着水润的眼睛,突然凑近他,声音软软的:“我想枕着你的腿睡,这样踏实。”
张念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压得腿麻了怎么办?”
“那我就给你揉揉呀。”张雨晴耍赖似的拽着他的胳膊,把脑袋往他腿上靠,“就睡一小会儿,好不好嘛?”
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张念山心里一软,只好在床边坐下,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
张雨晴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地洒在他的裤子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张念山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心里又软又涩。他知道自己今晚又要一夜无眠了,可只要能这样看着她,就觉得无比满足。
车厢里的灯光渐渐暗下来,只有火车前进的轰隆声在耳边回响。张念山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怀里的人,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的腿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却还是舍不得叫醒她。
“山哥……”张雨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枕在他腿上,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你怎么不叫醒我?腿都麻了吧!”她急忙坐起来,心疼地帮他揉着腿。
“没事,不麻。”张念山笑着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你醒啦?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你肯定一晚上没睡!”张雨晴皱着眉,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腿上,“快躺下睡会儿,我给你当枕头。”
“不睡了,马上就到站了。”张念山坐起来,帮她理了理头发,“下了车我把你交到叔叔阿姨手里,我才能放心。”
“嗯!”张雨晴重重地点头,心里却有点舍不得这短暂的相处时光。
火车很快进站,张念山拎起所有行李,阳光洒在站前广场上,他手里拎着的特产袋子沉甸甸的,却走得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