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入口的瞬间,并未化开,而是如同一颗温暖的太阳,直接沉入了林风的腹中。
随即,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却又异常温和精纯的生机之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轰然爆发,流向了他那如同干涸龟裂大地般的四肢百骸!
所过之处,那些断裂的经脉开始被强行续接、滋养,移位的脏腑被柔和的力量缓缓推回原位,近乎枯竭的丹田气海也如同久旱逢甘霖,重新焕发出一丝微弱的活力。
“公输前辈……他竟然把这最后一颗、视若性命的‘九转还魂造化丹’给了我……”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深沉的愧疚感涌上林风的心头,比他此刻承受的剧痛更加清晰。
“我记得……我乾坤袋里,好像还有8颗‘九转还魂造化丹’……等我能动了,一定、一定要还给他几颗!绝对不能让他老人家为了我,连最后的保命底牌都没了!”
公输衍看着林风服下丹药,脸上那极度紧张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丝,但眉头依旧紧锁。
他转过头,对已经哭得眼睛红肿、不停用手背擦着眼泪的米晚筝,用沙哑而郑重的声音叮嘱道:“米丫头,你看好他,寸步不离!他现在的情况……唉,经脉尽碎,五脏移位,本源受损……能吊住一口气醒来,已经是侥天之幸,是这孩子意志力远超常人……这‘九转还魂造化丹’药力虽强,但也只是暂时稳住,能否真正救回来,还要看他的造化……”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深深的痛惜与无奈,声音愈发低沉:“可惜……可惜叶姑娘她……”
叶姑娘她?!
叶茯苓怎么了?!
公输衍这未尽的话语,如同一道九霄惊雷,毫无征兆地狠狠劈在了林风的心头!
他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关于同伴安危的弦,瞬间断裂!
巨大的恐惧、紧张、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想大声追问,想挣扎着坐起来,想立刻知道叶茯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伤了?重不重?在哪里?!
然而,他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瞬间引动了他体内那刚刚被药力勉强维系住的、脆弱无比的平衡!
尚未完全化开的磅礴药力,与他体内残留的魔渊之力、以及那千疮百孔的伤势,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眼前刚刚清晰了一些的景象瞬间被翻滚的黑雾笼罩,那股强行提起来的、支撑着他清醒的意识,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再次被无边的黑暗与更加猛烈的剧痛吞噬,彻底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只有米晚筝那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呼喊,和公输衍焦急的叹息,模模糊糊地,成为了他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捕捉到的声音。而那关于叶茯苓下落的巨大问号,如同一个沉重的烙印,留在了他昏迷的意识深处。
……
林风的意识,仿佛在一条漆黑冰冷、没有尽头的隧道里漂流了亿万年。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一种不断下沉、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虚无与孤寂。
偶尔,会有一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水底的泡沫般闪过——爆炸的轰鸣、公输衍焦急的面容、魔渊那充满恶意的低语、还有那句让他心胆俱裂的“可惜叶姑娘她……”——但这些都如同指尖流沙,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的光亮,如同晨曦穿透最厚重的乌云,开始牵引着林风那近乎涣散的意识。
他努力地、挣扎着,像逆流而上的游鱼,朝着那光明的源头一点点“游”去。
最先回归的,是模糊的听觉。
似乎有轻柔的风声拂过窗桕,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更远处还有若有若无的人语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这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声音,与他记忆中圭臬玄宫那死寂、血腥、魔气森然的景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感到一阵极度的不真实。
紧接着,一丝微弱的光感透过他沉重的眼皮传来。
那光芒很柔和,带着暖意。林风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仿佛在推动一座大山,终于将那如同焊死了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朦胧的、金黄色的光晕。
林风眨了眨眼——如果这微小的动作能算眨眼的话,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如同对焦般逐渐清晰起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而舒适的床榻上,身上盖着素雅干净的棉布薄被,散发着阳光晒过后的清新味道。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由某种暖黄色木材构筑的屋顶,结构简洁,线条流畅,透着一种朴素的雅致。明媚的阳光从一侧开启的雕花木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空气中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
“这里……是哪里?”
林风心中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一丝警惕。
他最后的记忆碎片还牢牢钉在那片充斥着毁灭性能量、邪祟尖啸、以及公输衍前辈那悲痛眼神的圭臬玄宫。
自己不是应该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粉身碎骨了吗?就算侥幸未死,也绝不该是在这样一个……安宁祥和得像世外桃源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试图动一下手指,去感知,去确认。
然而,念头刚起,就遭遇了彻底的失败。
除了眼睛,身体的其他部分仿佛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不再是他的所有物。
他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感觉不到躯干的重量,甚至连最基本的“动一动”的神经信号都无法产生。
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意识被囚禁在一具完全瘫痪的石膏像里的囚徒!
“动不了……完全动不了……”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林风。他不甘心,又尝试调动神识——这是修行者探查环境最本能的手段。
然而,意念刚沉入识海,就感到一阵如同无数细针同时攒刺的剧痛!
识海仿佛变成了一片破碎的冰川,布满裂痕,原本如臂使指的神识此刻被牢牢禁锢在内,根本无法离体分毫。
“连神识也……被封住了?还是因为受损太重?”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此刻的他,比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还要脆弱,只能像个真正的活死人一样,静静地躺着,用这唯一能动的眼睛,如同最蹩脚的侦探,极其有限地观察着这个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了近乎简陋。
一张原木色的桌子,两把同样材质的椅子,桌上放着一个粗陶罐,里面随意地插着几支不知名的、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野花。
墙壁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装饰品。一切都透着一股临时落脚点的朴素和宁静。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专门用于静养的居所。
“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地方?公输前辈呢?风兄和叶姑娘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心中翻滚,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那种明明意识清醒,却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状态,几乎让人发疯。
就在他被各种猜测和担忧折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幻境时——
“吱呀”一声轻响,房间那扇朴素的木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道纤细窈窕、穿着素雅浅绿色衣裙的身影,端着一个放着药碗和纱布的木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步伐轻盈,似乎生怕惊扰了屋内的宁静。
当林风的视线捕捉到那张抬起的面容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要跳出胸腔!
那熟悉的、如远山青黛般的柳眉,那清澈如秋水、此刻却带着些许疲惫的眼眸,那挺翘的鼻梁,那总是抿着一丝温柔与坚毅的唇瓣……不是叶茯苓又是谁?!
叶姑娘!她……她没事?!她还活着?!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林风所有的思绪,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但紧接着,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念头,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猛地窜出,狠狠咬在了林风的心上!
“不对!绝对不对!”
“当时公输前辈明明欲言又止,说了‘可惜叶姑娘她……’!”
“那句话里的惋惜和痛心,绝不似作伪!”
“而且,当时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两个被异化、实力暴涨的勇者!还有那神秘莫测、连真言祖都特意提醒的光暗双子!那是何等绝望的战力对比!”
“我虽然嘴上说着相信他们,但内心深处,理智早已告诉我,那几乎是十死无生之局!”
“还有……我现在这动弹不得、神识被封的状态……以及这个过于安宁祥和的环境……”
一个可怕的结论,如同冰水般浇遍林风全身:
“难道……难道我现在已经死了?”
“这里并非人间,而是灵魂安息之地?所谓的‘彼岸’、‘冥府’?而眼前的叶茯苓……她也和我一样,已经战死,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