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甲字五号房内很快亮起油灯的光晕，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
姬九那颗脑袋探了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脸上却带着惯有的、睡意朦胧的嬉笑。
“咦！兄弟！”
他看清是史大，眼睛顿时一亮，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猥琐的调侃，
“大晚上不睡觉，敲哥的房门…是不是一个人睡觉害怕，想让哥陪你一起暖和暖和？”
史大被他说得脸色一窘，没好气地低声道：
“你这！！东家现在在我房间，他让我叫你过去，有事商议。”
“哎！你看！”
姬九脸上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换上一种“果然如此”的得意表情，声音却依旧压得很低，
“仙师还是离不开哥啊！一刻不见就如隔三秋！等着，哥马上就来！”
他作势就要缩回头去穿衣服。
“尽量快点！”
史大催促道，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东家好像…很着急！”
说完，他不再理会姬九，转身快步回到了自己的甲字四号房。
“咯吱——”
房门被推开，史大侧身进来，对我低声道：
“东家，姬九他马上就来。”
“嗯。”
我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目光从坐在我旁边凳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绾绾身上扫过。
“你先坐下等吧。”
史大依言在桌旁坐下，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局促，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我轻轻拍了拍绾绾的肩膀，声音尽量放得柔和：
“绾绾，今天晚上我们睡史大这里。
听哥哥的话，你先上床睡觉，哥哥和史大商量点事，好吗？”
绾绾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硬邦邦的土炕，
小脸上满是对我的担忧，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好吧，哥哥，但是哥哥要答应绾绾，不要抛下绾绾。”
“嗯嗯”
我应道。
绾绾听到我的回应后起身爬上土炕，蜷缩在冰冷的被褥里，小身子微微发抖。
我拉过另一床略显破旧但还算干净的被子给她盖上。
很快她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起来，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只是在装睡。
“东家，你这是…？”
史大看着床上的绾绾，又看看我，
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没事，”
我打断他，声音低沉，
“等姬九来再说。”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夜风。
没等多久，门口再次传来谨慎的敲门声。
“咚咚咚”
“进。”
我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冰冷。
门被推开，姬九闪身走了进来。
他已经穿好了那身粗布衣裳，头发依旧有些乱。
但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敛了不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我冰冷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如同实质的寒意瞬间将他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别说话。”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坐那里。
我说，你们听，然后按我说的做。”
我指了指桌子另一边空着的凳子。
姬九眨了眨眼，罕见地没有贫嘴。
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一副“我很乖我很听话”的样子，但那双转个不停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的目光再次掠过床上那个小小的隆起。
（绾绾真的睡着了吗，算了，正如我所想，这条路无法避免血腥，她迟早要面对）
然后深吸一口气，看向史大和姬九，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刚得到消息。明天，这家驿站会被官家征用。
驿丞明天一早，就会带着所有伙计和家小，动身前往庆城。”
史大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道：
“那…东家，我们是跟着他们的车队一起走吗？这样安全些？”
“呵呵，”
我发出一声冰冷的轻笑，眼神锐利如刀，
“不是。是跟在他们后面，然后…取代他们，去庆城。”
“取代他们？？”
史大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惊愕，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似乎无法理解其中蕴含的血腥意味。
“对。取代他们。”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就在这时——
“仙师，”
姬九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了平时的嬉闹，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和…默契？
“那要不要制造个意外？比如山体滑坡？
或者…伪装成马匪劫道？这样更‘合理’些，不容易引起怀疑。”
（嗯？呵呵，看来这狗东西是听明白了，而且…很有经验。）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姬九，他脸上那副“求表扬”的贱样又隐隐浮现，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漠然。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甚至懒得去深究，而是将目光转向依旧处于震惊和茫然中的史大。
“不用那么麻烦。”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
“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半路，找合适的地方，直接动手，劫杀。
记住，动作要快，一个不留。”
“可是东家！”
史大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都带着颤音，
“这样…这样会不会太…太…”
“太血腥吗？”
我打断他，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他犹豫不决的内心，
“史大，从我们踏上这条路开始，就该有随时被人抛尸荒野的觉悟！
记住，这个世界，这条求生路，本就是血铺成的！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们要是不这样做，那我们将会无法踏出这羊镇和金离山脉的漩涡。
那到时候被抛尸荒野的就是我们，记住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我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史大的心上。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床上似乎睡得正熟的绾绾，
巨大的恐惧和对现实的认知终于压倒了那点可怜的犹豫。
他猛地一咬牙，眼睛因为挣扎和决绝而布满了血丝，重重点头：
“我…我明白了，东家！”
“好了。”
我见初步统一了思想，不再多言，
“具体如何操作，我再想想。你们今晚就待在这里休息，哪里也别去，养足精神。
明天…按计划行事。”
油灯的光芒再次摇曳了一下，将我们三人沉默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房间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