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生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一瞬间脱胎换骨的女子，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
他看到了那双瞳孔中，最后一点属于昔日贵女的清高与迷茫，彻底碎裂，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淬过毒的冰冷决断，是燃尽一切理智的复仇火焰。
他嘴角牵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创作者对于作品的极致满意。
他知道，这块最坚硬、最桀骜不驯的璞玉，终于被他亲手，打磨出了最锋利，也最致命的棱角。
他没有再多言。
对一个已经觉醒的武器而言，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噪音。
他转过身，玄色的衣袍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的线条，与他身侧的顾清霜一同，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欲望、算计与新生仇恨的“幻心阁”。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温若澜那道灼热的，混杂着敬畏与疯狂的视线。
两人走在长长的廊道上。
两侧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完美，或者说，是霍天生故意让它不完美的。
压抑的喘息，断续的哭泣，女人用以取悦男人的靡靡之音，混杂着导师低沉的、不带感情的训导声，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在空寂的廊道中交织成一首属于欲望与沉沦的诡曲。
顾清霜对此充耳不闻，她的脚步沉稳，呼吸平缓，那张清冷的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只是走在自家后院的石子路上。
这些声音，早已是她生命中最寻常不过的背景音。
穿过这条通往深渊的走廊，两人最终，来到了主楼的最顶层。
这里，是整个魅德学院的心脏。
是霍天生为自己，也为顾清霜，专门打造的，最核心，也最机密的指挥中枢。
——墨神殿。
一扇由整块沉重铁木制成的巨大殿门挡在面前，门上雕刻着繁复、精密、充满了冰冷机械感的墨家图腾。
霍天生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站着。
顾清霜上前一步，伸出素白的手，按在图腾中心一个特定的机括之上。她没有用力，只是指尖的皮肤与冰冷的木材接触，随着一声细微的机簧弹动声，沉重如山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
一股混杂着淡淡檀香与陈年书卷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那气息里，没有半分情欲，只有威严，肃穆，以及一种能让任何闯入者都为之窒息的，绝对的掌控感。
这里，没有幻心阁的奢靡，也没有巧工阁的喧嚣。
整个大殿，空旷，寂静，充满了新中式风格的简约与大气，每一寸空间，都透露出冰冷的秩序与力量。
脚下，是由一整块巨大无匹的黑色曜石铺就的地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光线投入殿中，在漆黑的地面上折射出森冷的光。行走其上，竟能清晰地倒映出人的身影，仿佛踏足于深渊之上。
大殿的四壁，不再是冰冷的墙壁。
顶天立地的，是由最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巨大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企及的穹顶。
书架之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卷宗。
有的是用古老的竹简写就，用皮绳捆扎，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
更多的，则是用霍天生发明的改良纸张装订成册。书脊之上，用一种极其规整的、顾清霜从未在外界见过的方块字，标注着一行行令人心惊的标题。
“魅影军学员档案”。
“墨机姬心理评估报告”。
“南中基地资源调配计划”。
……
这里是学院的中枢，更是顾清霜日常办公的场所。
正如霍天生所言，墨神不在，魅德学院，由她主宰。
大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达三丈，宽约一丈的巨大书案。
那书案，竟是由一整块不知名的万年阴沉木，整体雕琢而成。木质通体漆黑如墨，质地坚硬如铁，表面散发着一种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深光泽。
书案之上，没有多余的摆设。
一方古朴的砚台，几支笔锋锐利的狼毫，和一叠叠堆积如山的，等待她批阅的公文。
而在书案的后方，则是一面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落地窗。
窗外，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悬崖。
夕阳的余晖，正将翻滚的云海与远方连绵起伏的南中群山，都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
站在这里，俯瞰着脚下的云海与山川，一种将整个天地都踩在脚下，将众生命运都握于掌心的错觉，油然而生。
“这里……”
顾清霜看着眼前这充满了威严与力量感的景象，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也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波动。
这里，早已超越了一个单纯的办公之所。
这更是一个属于帝王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指挥中枢。
霍天生没有说话。
他缓步走到那巨大的书案之后，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凉而又光滑的桌面，感受着那份独属于权力巅峰的，令人迷醉的冰冷质感。
他转过身，看着顾清霜。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侣间的温柔，只有一种审视自己最完美作品般的，挑剔与玩味。
“喜欢吗？”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阵阵回音。
“我为你打造的王座。”
顾清霜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到霍天生身边，垂下眼帘，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如同一柄被精心擦拭过，随时等待主人召唤的，绝世的剑。
霍天生笑了，那笑意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伸出手。
不是一个温柔的拥抱，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动作充满了对待一件私有物的占有欲。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她那带着干净皂角清香的发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神情，不像在感受爱人的气息，更像一个顶级的香料商人，在评估一份世间罕有的珍品。
霍天生将她抱得更紧，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低下头，吻住了她那冰凉的，却又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颤抖的唇。
没有丝毫的迟疑。
顾清霜熟练地，却又无比热烈地回应着。
她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身体的每一寸都在迎合，仿佛一个在无边黑暗中漂泊了太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让她放下所有戒备，停靠一生的，唯一的港湾。
她的世界里，没有对错，没有善恶。
只有他。
他便是她的神明，她的信仰，她的全部。
下一刻，她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被霍天生横抱而起。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那张宽大冰冷，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漆黑书案之上。
他褪去她身上那层象征着杀戮与冰冷的，黑色的劲装。
他用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和那灼热的唇，在她那具从未向任何外人展露过的，充满了青春活力与力量美感的胴体之上，点燃一丛又一丛，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火焰。
就在这威严肃穆的大殿之内，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之下，情意正浓之时。
顾清霜却忽然，伸出藕臂，轻轻地推开了他。
她那张总是清冷如霜的脸上，此刻，泛着一层动人至极的潮红。那双总是坚毅如铁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波光流转，竟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女儿般的娇羞。
“墨神……”
她的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属下……还有一件礼物，要献给您。”
霍天生动作一顿，看着她这副千年难得一见的娇羞模样，眼中的玩味更浓了。
“哦？什么礼物？”
顾清霜没有说话。
她从冰冷的书案上滑下，那具完美的，不着寸缕的胴体，在夕阳最后的金红色光芒下，泛着一层象牙般温润的光泽。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曜石地面上，走到那巨大的书案之前，蹲下身子。
在霍天生那略显疑惑的眼神中，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那冰冷书案正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只有鸡蛋大小的正方形小木块上，用一种极其特殊的，外人绝不可能知晓的韵律，轻轻转动了几下。
只听得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精密齿轮咬合般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
书案后方，那面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竟从最中间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向着两侧缓缓滑开。
露出了一道，仅够两人并肩通过的，通往未知黑暗的……暗门。
顾清霜缓缓起身。
她转过头，那张潮红未褪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期待，还有几分，即将献上自己最珍贵宝物的，小小的得意。
她伸出手，轻轻地，拽了拽霍天生的衣角。
随即，暗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