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荆州与益州交界的一处无名山谷。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蔡鸣率领的一支五百人的玄武卫巡逻队,与一支同样是五百人规模,负责押运粮草的陈安偏师,狭路相逢。
战斗的号角甚至来不及吹响,双方几乎是在照面的瞬间,便红着眼扑向了对方。
“放箭!”
随着陈安军中一名都尉的怒吼,三百名弓弩手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举盾!”
玄武卫的士兵们反应极快,前排的刀盾手瞬间组成一道坚固的盾墙。
“叮叮当当!”
无数箭矢撞在“神钢”打造的塔盾之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却连一个白点都未能留下。
然而,让蔡鸣感到意外的是,对方的箭雨,竟一波接着一波,几乎没有间歇。其射速之快,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对方人数远超自己的错觉。
“不对劲!”蔡鸣身边的副将孟山,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帮孙子的弩,射得也忒快了点!”
“管他娘的!”蔡鸣眼中凶光一闪,“神威弩准备!给老子轰回去!”
一百名装备了“神威弩”二型机的玄武卫精锐,在盾墙之后,迅速完成了上弦、装填。
二型机,是墨研署在掌握了“神钢”技术后,对“神威弩”的全面升级。弩臂以韧性更强的合金打造,弩弦则混入了某种南中异兽的筋腱,其射程与穿透力,都比初代提升了三成不止。
“放!”
随着蔡鸣一声令下,一百道黑色的死亡流光,带着尖锐的嘶鸣,瞬间划破长空。
“噗噗噗!”
摧枯拉朽!
陈安军中那些由普通木料制成的盾牌,在神威弩面前,脆弱得如同草纸。弩箭轻易地穿透了盾牌,连带着将盾后的士兵,一同钉死在地上。
仅仅一轮齐射,对方便倒下了一大片。
阵型,瞬间出现了混乱。
“冲锋!”
蔡鸣抓起斩马刀,一马当先,第一个从盾墙之后冲了出去。
“杀!”
五百玄武卫,如同下山的猛虎,气势如虹地扑向了已经出现溃散迹象的陈安军。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
玄武卫的士兵,无论是身体素质、装备精良程度,还是战术配合,都远非这支陈安的偏师可比。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已结束。陈安军或死或降,再无一人站着。
打扫战场时,蔡鸣让人将缴获的那些“射速奇快”的连弩,都收集了起来。
当晚,这些战利品便被快马加鞭,送到了南中基地的巧工阁。
灯火通明的巧工阁内,楚巧儿正带着一众工匠,围着一台巨大的蒸汽机样机,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当她看到士兵们抬进来的那些连弩时,好奇地走了过来。
她随手拿起一具连弩,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羞涩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专业的光芒。
她只是掂了掂分量,又用手指敲了敲弩身,便秀眉微蹙。
“拿工具来。”
很快,一套精巧的,由“神钢”打造的工具,便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在众人的注视下,楚巧儿那双纤细白皙,仿佛不沾阳春水的小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地动作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具完整的连弩,便被她拆解成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零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工作台上。
“怎么样?”一旁的杜衡,忍不住开口问道。
“有意思。”楚巧儿拿起其中一个核心的机括零件,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东西的设计思路,确实是从我们最早的‘连弩’构想中脱胎而来。利用杠杆原理,将上弦和激发两个动作,合二为一,从而大幅提升了射速。”
听到这里,杜衡和几名墨研署的老工匠,脸色都有些难看。这无疑再次证明,墨研署的机密,早已外泄。
然而,楚巧儿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一愣。
“但是……”她将那个零件随手丢回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蔑。
“这东西,就是个垃圾。”
“垃圾?”杜衡不解。
“嗯。”楚巧儿点了点头,伸出纤细的手指,点着桌上的零件,一样样地分析道:“首先,是材料。弩臂用的只是最普通的桑木,韧性不足,用不了多久就会形变,导致射程和准头大幅下降。机括的材质更差,是含碳量极高的劣质生铁,又脆又硬,我敢保证,这东西最多发射一百次,就会断裂。”
“其次,是工艺。你们看这个齿轮的咬合处,毛刺都没有打磨干净。还有这个弩箭的箭槽,粗糙得能刮下一层木屑。这种工艺,别说是陈安那个什么‘天机阁’了,就是益州城里随便找个三流的木匠铺,手艺都比它强。”
“这……这是为何?”杜衡更加困惑了,“难道陈安手里,没有高明的工匠吗?”
“不。”楚巧-儿摇了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恰恰相反。这说明,陈安手里的工匠,水平很高。高到,他能深刻地理解我们设计的精髓,然后用最简单、最廉价的材料和工艺,将其‘劣质化’、‘量产化’。”
“他根本不是要做出一件完美的武器。他要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低的成本,武装起一支数量庞大的,拥有‘饱和式’打击能力的军队。”
“这种连弩,或许在单对单的较量中,连寻常的强弓都不如。但若是成千上万地列装,在战场上形成一片连绵不绝的箭雨……那将会是所有轻甲步兵的噩梦。”
楚巧儿的分析,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战争,还可以这么打。
这番话,也很快传到了霍天生的耳中。
彼时,他正独自一人,在巧工阁的顶层,看着那副巨大的天下沙盘出神。
听完骆齐峰的汇报,他非但没有忧虑,反而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传令下去。”他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
“让楚巧儿,立刻组织人手,反向研究这种仿制品。我要她在一个月内,找出这种连弩所有的设计缺陷,尤其是它在面对强风、潮湿等恶劣环境时,可能出现的致命故障。”
“同时,让她针对性地,为我们的玄武卫和朱雀卫,设计一款全新的,能够有效抵御这种‘箭雨’的轻型防护装备。”
“另外……”霍天生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让墨机姬,把今天这场‘大胜’,给我好好地编排一下。”
“就说,江陵王陈安黔驴技穷,耗费巨资仿制的‘神器’,在我墨家军面前,不堪一击,如同朽木。”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陈安,不过是一个,跟在我身后,拾人牙慧的跳梁小丑。”
“我要让他的军心,从内部,开始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