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之内，死寂取代了先前的轰鸣与爆裂，只余下满目疮痍，无声地诉说着那场短暂却惨烈至极的冲突。空气中，焦糊的气味、尚未散尽的腥甜血气、以及地煞泉眼殉爆后残留的、混乱而危险的驳杂能量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中央那巨大的、边缘狰狞的深坑，如同大地的一道丑陋伤疤，依旧有丝丝缕缕灰黑夹杂暗金的能量乱流如毒蛇般窜出，发出“滋滋”的、仿佛腐蚀一切的异响，警示着方才那毁灭一击的可怖。
沈砚背靠着一块相对完整、冰凉刺骨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他脸色苍白，嘴唇因失血而显得有些干裂，闭合的双眼下，眼睫微微颤动，显示着他并非沉睡，而是在极力收敛心神，引导着体内残存的力量。
《源木炼心诀》在他意念的驱动下，如同一条受损严重却依旧顽强流淌的溪流，艰难而缓慢地在近乎干涸的经脉中运转。青金色的灵力带着独特的生机与滋养特性，所过之处，如同春雨润泽干裂的土地，一点点修复着被狂暴能量冲击得出现裂痕的经脉壁，安抚着震荡受损、隐隐作痛的五脏六腑。木系灵力在疗伤方面的优势，在此刻显现出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内腑火辣辣的灼痛正在缓慢减轻，那种灵力运转时的滞涩与刺痛感，也在微不可查地好转。
他左臂的骨折处，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麻痒与刺痛，那是断裂的骨骼在木系生机的催动下，开始缓慢对接、愈合的征兆。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小心地引导着灵力汇聚于伤处，加速这个过程。虽然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如初，但至少要保证基本的行动无碍。
侧洞之内，慕容雪的状况比他更为糟糕。她本就先与鬼蛛母皇激战，身中剧毒，又强行催动随机传送符，早已是油尽灯枯之态。方才为了抵御那毁灭性的爆炸余波，她不惜透支本命元气，再次强行激发冰凰护心佩，这无异于雪上加霜，甚至可以说是饮鸩止渴。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娇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绝美的脸庞上找不到一丝血色，透明得如同易碎的琉璃。原本莹润光泽的唇瓣此刻也暗淡干枯，唇角还残留着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她服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最后几颗品质极高的疗伤丹药，正全力运转家传功法，试图炼化药力。然而，她体内的经脉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花园，混乱而脆弱，灵力运行晦涩不堪，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效率低得令人绝望。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时间在这片死寂与伤痛中，一点点艰难地爬行。
约莫过了半日光景，沈砚率先从深沉的调息中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深处那抹因灵力透支和伤势带来的虚弱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锐利。他内视己身，伤势已被暂时强行压制下去，断裂的左臂骨骼在灵力的滋养和固定下，也初步接续，虽然依旧脆弱，无法用力，但至少不再影响基本的活动。体内枯竭的灵力恢复了一成左右，堪堪够支撑一些简单的术法和长时间的赶路。
他微微侧头，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向侧洞方向。慕容雪的气息依旧十分不稳定，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漂泊的小船，时而稍微平稳，时而又剧烈波动，显然正处于疗伤的关键且危险的时期，随时可能因为后继无力而功亏一篑，甚至伤上加伤。
沈砚沉默地看着那个方向，岩石的阴影掩盖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并非滥好人，救下慕容雪主仆，最初更多的是因为那冰凰玉佩带来的神秘共鸣，关乎自身谜团。之后的联手对敌，也是形势所迫，为了自保。
然而，此刻看着对方在生死线上挣扎，回想起她之前毫不犹豫交出冰心丹、以及在爆炸瞬间首先护住侍女的举动，他心中那坚冰般的原则，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探手入怀，取出了那个小巧的玉瓶，正是慕容雪之前欲作为答谢的“冰心丹”。瓶身触手温凉。他拔开瓶塞，一股精纯的冰系灵力和沁人心脾的宁静药香顿时弥漫开来，连周围混乱的能量气息都为之一清。
他倒出一颗龙眼大小、通体莹白、表面有天然冰丝纹路的丹药。丹药在他掌心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光晕，那凛冽的寒气并非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安抚神魂的奇异力量。
没有过多的犹豫，沈砚将其余丹药重新塞好放回瓶内，然后屈指一弹！
“咻——”
那颗价值不菲的三阶上品冰心丹，化作一道莹白的流光，精准无比地穿过侧洞入口，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了正紧闭双目、眉头紧蹙、全力对抗体内伤势的慕容雪身前。
“此丹于你稳定伤势、抚平心神躁动更有裨益。”沈砚的声音隔着岩石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慕容雪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原本清澈如冰湖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与痛苦。当她看到悬浮在自己面前、散发着熟悉药香与宁静力量的冰心丹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错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她自然认得这是自己的丹药。她之前拿出此丹作为酬谢，对方并未接受。而在她山穷水尽、疗伤陷入困境的此刻，对方却将这珍贵的丹药送了回来。这份举动，看似平淡，却在她冰冷而绝望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她没有矫情推辞，也没有说什么感激涕零的话。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浪费力气。恢复实力，保住性命，才是对这份善意最好的回应。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主洞窟方向，尽管看不到沈砚的身影，但还是微微颔首，用沙哑而微弱的声音道：“多谢。”
随即，她樱唇微启，一股吸力传出，将那枚冰心丹吸入腹中。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清凉却磅礴无比的药力洪流，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扩散至她四肢百骸、奇经八脉！这股精纯的冰系药力，与她自身的功法属性完美契合，不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复着她受损严重的经脉和内腑，更有一股强大的宁静之力，如同温柔的手，抚平了她因强行催动法宝、透支元气而躁动不安、几近崩溃的心神。
她脸上那如同金纸般的惨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了一丝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血色。原本剧烈波动的气息，也渐渐趋于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那种随时可能熄灭的状态。冰心丹的效果，立竿见影！
慕容雪不敢怠慢，立刻收敛所有心神，全力引导、炼化这股强大的药力，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入定疗伤状态。
又过了近两个时辰，当洞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预示着黄昏将至时，慕容雪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
这一次，她眸中的血丝已然褪去大半，虽然依旧难掩疲惫，但那份属于世家子弟的清明与冷静已然回归。她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虽然距离恢复战力还相差甚远，但至少已经摆脱了生命危险，拥有了基本的行动与自保之力。
她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感受着体内虽然微弱却已然顺畅不少的灵力流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裙和发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扶着岩壁，步履略显虚浮地走到了侧洞入口。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直守在主洞窟那片相对完好区域、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始终警惕地笼罩着通道方向的沈砚身上。
看着那道沉稳如山、仿佛无论遇到何种危机都能保持冷静的背影，慕容雪心中滋味复杂难明。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其实力与手段的深深忌惮，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微弱的依赖与感激。
此人修为看似只有炼气六层，低微得让人忽视。但其展现出的隐匿之术、对时机的精准把握、那引爆地煞泉眼的疯狂决断、以及此刻表现出的远超修为的沉稳与警惕……无一不在说明他的不凡。尤其是，他还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归还了冰心丹。
他救了她主仆的性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走到沈砚身后约莫一丈远处，停下脚步，对着他的背影，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慕容家嫡系弟子答谢救命大恩的最高礼节。
“北域慕容家，慕容雪，谢过木道友救命之恩。此恩重于山岳，慕容雪铭感五内，此前承诺的家族厚报，绝不敢忘。”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其中蕴含的诚恳与郑重，却无比清晰。
沈砚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慕容雪身上，打量了一下她的气色，微微点头：“慕容姑娘不必多礼。各取所需，互有所求罢了。”他的话语直接而坦诚，并未居功。
他话锋一转，直接切入当前最紧迫的现实：“此地已非久留之地。那玄阴教执事重伤遁走，以其教派势力，援兵甚至更强者，随时可能循迹而来。不知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点明了两人共同面临的、迫在眉睫的危机。
慕容雪闻言，秀眉不禁紧紧蹙起，脸上刚刚恢复的一丝血色似乎又褪去了一些，浮现出深深的忧虑与一丝无奈。她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透露部分实情以换取信任。
“不瞒木道友，”她轻启朱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主仆二人此次不惜跨越数域南下，最终目的，是为前往**中州**‘天机阁’，求取一物，以解家族眼下危局。不料行踪泄露，被玄阴教鹰犬一路追杀至此南荒边陲。如今身份彻底暴露，玄阴教在南州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眼线众多，恐怕……前路将更加艰难，步步杀机。”
**中州**？**天机阁**？
沈砚平静的眼波下，心中却是微微一动。中州，乃是此界修真文明最鼎盛、最核心的浩瀚地域，宗门林立，强者如云，远非南州这等资源相对贫瘠、秩序混乱的边陲之地可比。而天机阁，更是中州最负盛名的顶级势力之一，以其神鬼莫测的推演天机之能、巧夺天工的炼器与阵法造诣闻名于世，超然物外，等闲修士连其山门在何处都难以知晓。这慕容雪的目标竟是天机阁，其所求之物，定然关乎慕容家生死存亡，非同小可！
“前往中州，路途何止十万里，需穿越南州腹地，再横渡无尽险阻，方能抵达。其间凶险，难以估量。”沈砚声音平稳，陈述着事实，“以姑娘如今的状态，以及玄阴教如跗骨之蛆的追杀，恐怕……希望渺茫。”他没有把话说尽，但那份不容乐观的预期，已然表露无遗。
慕容雪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那笑容在她绝美的脸上，显得格外令人心怜。然而，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坚定，如同冰雪中绽放的寒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道友所言，字字属实，前路确是九死一生。但……家族危在旦夕，血脉亲人翘首以盼，我已无退路可言。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也需前行！”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沉重的责任与孤注一掷的勇气。说完，她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砚，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花，以及一种放下部分矜持的、近乎恳求的决然：
“木道友，你于我主仆有救命之恩，本不该再有所求，徒增道友风险。但……眼下形势逼人，慕容雪觍颜，恳请道友，能否再助我一程？无需直达中州，只需护送至拥有**跨域传送阵**的相对安全之地即可！据我所知，南州境内，唯有一座大城拥有此等传送阵！”
她顿了顿，观察着沈砚的神色，继续加重筹码：“若道友答应，我愿以此物作为酬谢！”
说着，她手中光芒一闪，出现了一枚通体剔透、散发着森森寒气的蓝色玉简，以及一个看似由普通枯木雕刻而成、毫无灵气波动、样式古朴无华的木质手环。
“这枚玉简中，记录了我慕容家不传之秘——《冰心诀》的前三重心法。此法乃顶级冰系辅修功法，于凝神静气、抵御心魔、纯化灵力有奇效，纵非冰灵根修士，参悟亦有大益！”慕容雪首先介绍了那枚蓝色玉简。
沈砚目光扫过玉简，“星轨引导术”带来的敏锐灵觉，能清晰地感受到玉简内部蕴含的玄奥道韵与冰冷法则碎片，绝非寻常功法可比。
接着，慕容雪拿起那个看似平凡的木质手环，语气更加郑重：“至于此物，名为‘**虚空木**’手环。乃是由极其罕见的、蕴含一丝空间法则的虚空木心雕琢而成，看似平凡，却是一件护身异宝。滴血认主后，佩戴于身，在遭遇致命危机时，可**自动激发**一次短距离**随机传送**，足以在关键时刻挣脱死局，觅得一线生机！”
随着她的介绍，沈砚的“星轨引导术”再次产生了微弱的感应！那手环内部，果然蕴含着一种极其隐晦、却坚实无比的**空间守护**之力！虽然只能使用一次，但其价值，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远超一件攻击性的法宝！这是真正的保命底牌！
《冰心诀》助益修行，虚空木手环关键时刻保命。慕容雪拿出的这两件酬劳，不可谓不厚重，诚意不可谓不足。显然，她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强大的助力。
沈砚陷入了沉默。护送慕容雪？这意味着他将再无退路，彻底站在玄阴教的对立面，从此亡命天涯，时刻面临这个北域大教的疯狂追杀。这与他原本打算低调潜行、避开司命府耳目的计划背道而驰，风险提升了何止十倍？
而且，他自身还有司命府这个神秘组织如同阴影般悬在头顶，戊字包厢的竞拍风波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此时再卷入北域世家与玄阴教的纷争，无疑是火中取栗，险上加险。
然而……
那冰凰玉佩带来的、与自身命痕产生共鸣的神秘感应，始终如同猫爪般在他心头挠动，让他无法彻底割舍。这关乎他穿越的秘密，关乎他自身的根脚，是他必须探寻的谜团。跟随慕容雪，是接近这个谜团最近的路。
此外，前往中州，固然危险重重，但也意味着更广阔的天地、更多的机遇、更丰富的资源。一直困守南州边陲，他的修为进度必将缓慢。司命府的威胁，或许也能在更广阔的天地中找到化解之法，或者至少是暂时的避风港。
风险与机遇，再次如同天平的两端，在他脑海中剧烈摇摆。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做最终决定。
“拥有跨域传送阵的大城，是何处？”沈砚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慕容雪。
慕容雪见他开口询问，心中微微一紧，知道这是关键，立刻答道：“**澜沧仙城**！位于南州最南部，毗邻浩瀚无尽的‘澜沧江’入海口，是南州当之无愧的修士第一巨城，汇聚四方修士，龙蛇混杂，也是通往中州的重要门户之一。城内有官方掌控的、直达中州东部边缘第一大城‘**望海城**’的大型跨域传送阵！”
**澜沧仙城**！
沈砚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自然是听说过此城的。那是南州真正的核心，是南州修真界的缩影，繁华鼎盛，远超黑山城这等混乱之地千百倍。那里强者如云，筑基多如狗，金丹亦常见，甚至传说有元婴老祖坐镇。机遇无数，拍卖会、秘境信息、高阶功法丹药……应有尽有。但同样，那里规则更加赤裸，危险也潜藏在繁华之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去，还是不去？
沈砚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左臂上，脑海中飞速闪过自穿越以来的一幕幕：黑山城的挣扎求生，司命府的诡异追杀，黑风洞的绝境反击……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争命，若一味求稳，畏首畏尾，何时才能拨开迷雾，得见真我？何时才能拥有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
机缘往往伴随着风险。玄阴教的追杀是危机，但前往澜沧仙城、乃至中州，何尝不是摆脱当前困境、踏上更广阔舞台的契机？更何况，还有那冰凰玉佩的线索……
良久，沈砚终于抬起头，看向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期盼的慕容雪，眼神已然变得坚定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我可以答应，护送你前往澜沧仙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慕容雪闻言，美眸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但还没等她开口，沈砚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中一凛。
“但是，”沈砚语气转冷，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冷静，“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路途之上，一切行止，需**绝对听从我的安排**。何时启程，何时休息，走哪条路线，遇到盘查如何应对，皆由我定夺。你不得以任何理由擅自行动，暴露行踪！”
“第二，”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慕容雪的眼睛，“此行凶险，若遇不可抗力，或事态发展到危及我自身性命的地步，我会**优先选择自保**，届时，你我盟约自动解除，各安天命！”这是赤裸裸的声明，他不会为了慕容雪陪上自己的性命。
“第三，”他伸手指向慕容雪手中的玉简和手环，“酬劳需**先付一半**！《冰心诀》前三重功法玉简，以及这‘虚空木’手环，需即刻交付于我，由我查验！”
他的条件，堪称苛刻，尤其是第二条和第三条，几乎是将不信任摆在了明面上，更是将自身利益置于最高位。
慕容雪听完，娇躯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白了白。她身为慕容家嫡女，何曾被人如此质疑和谈条件？尤其是那“优先自保”一条，更是显得冷酷无情。
然而，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现实的残酷，早已磨平了她部分世家子弟的傲气。她很清楚，没有眼前这个神秘的“木辰”，她独自带着昏迷的青芷，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到澜沧仙城。对方的条件虽然苛刻，但至少给出了一条生路。而且，对方肯如此明确地提出条件，反而比那些口蜜腹剑之辈更值得信任几分。
想通此节，慕容雪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那枚寒气森森的蓝色玉简和那个看似普通的木质手环，用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到了沈砚面前。
“可！我答应你的条件！”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我相信木道友是信人，既已应允，必会尽力。《冰心诀》前三重在此，这‘虚空木’手环，道友只需滴血其上，即可初步建立联系，完成认主。危急时，它自会护主。”
她如此爽快，甚至没有要求沈砚立下任何心魔誓言之类的束缚，这番举动，反倒让沈砚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此女的心性与决断，确实非同一般。
沈砚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两物。他首先将神识沉入那蓝色玉简之中。顿时，一股庞大而玄奥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正是《冰心诀》前三重的完整功法口诀与行功路线图。功法精深玄妙，涉及心神淬炼、灵力纯化、甚至对抵御外魔有独到之处，确是一门极为珍贵的顶级辅修功法，价值无可估量。
快速浏览确认无误后，他退出神识，又拿起那个“虚空木”手环。手环触手温润，并无丝毫灵气外泄，仿佛真的只是一段枯木。他依言逼出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手环之上。
鲜血触及手环的瞬间，竟如同水滴渗入海绵般，被迅速吸收！手环表面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芒，随即恢复平凡。但沈砚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手环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无形的、紧密的联系。他甚至能隐隐感知到手环内部那片沉寂的、等待着被触发的空间之力。
“好。”沈砚将玉简小心收起，随即将虚空木手环戴在了自己完好的右手手腕上。手环自动调节大小，贴合手腕，毫不起眼。“既已结盟，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此地。你侍女青芷姑娘情况如何？可能行动？”
慕容雪见沈砚收下酬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闻言看向侧洞深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与担忧：“青芷伤势极重，脏腑受损，经脉断裂多处，虽已服下丹药稳住性命，但至少需静养数日方能苏醒，根本无法行动。”
她顿了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绣着精致云纹、灵光隐隐的布袋，道：“不过，我可将她暂时收入这**上品灵兽袋**中。此袋内蕴空间较为稳固，且有微弱的聚灵温养之效，短时间内存放活人，应可保她伤势不再恶化。”
能容纳活人的上品灵兽袋！沈砚目光微动，此物同样价值不菲，看来这慕容家的底蕴，确实深厚。他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事不宜迟。”
慕容雪不再多言，转身走入侧洞，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青芷抱起，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她口中默念法诀，将那绣着云纹的灵兽袋袋口对准青芷，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青芷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已被收入袋中。慕容雪将灵兽袋仔细系在腰间贴身之处。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沈砚，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就绪。
“我们走。”沈砚不再有丝毫耽搁，当先一步，如同灵活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向着通往洞外的通道掠去。他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全力展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通道前方的每一寸空间，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埋伏、陷阱或是残留的监视手段。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虚弱与不适，紧紧跟随在沈砚身后。她的步伐依旧有些虚浮，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看着前方那道在昏暗光线中沉稳前行、仿佛能劈开一切迷雾的背影，她那颗一直悬在深渊边缘的心，终于稍稍落下，找到了一丝久违的、微弱的安全感。
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杀机四伏，吉凶难料。但至少在此刻，她不再是孤独一人面对这漫天的风雨。
两人一前一后，身形如同鬼魅，迅速而谨慎地离开了这片充满阴煞、死亡与毁灭的黑风洞，将这个暂时的避难所与战场，彻底抛在了身后。
洞外，天色已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天空与广袤无垠的南荒古林都染上了一层悲壮而凄艳的色彩。起伏的山峦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沈砚站在洞口，眯起眼睛，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他凭借着“星轨引导术”对地势气机的敏锐感知，以及脑海中记下的南荒古林部分区域地图，迅速辨认了一下方向。
他没有选择任何已知的、通往人类聚集点的常规路径。那些地方，此刻很可能已经布下了玄阴教的眼线。
他的目光，投向了南方，那片更加荒僻、妖兽横行、人迹罕至的连绵山岭与原始丛林。
“走这边。”沈砚低声说了一句，没有任何解释，身形一动，便如同融入了林间的阴影，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却也最可能避开追踪的偏僻路径，向着南方，澜沧仙城所在的大致方向，开始了潜行。
慕容雪没有丝毫异议，默不作声地紧跟而上。
残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快便消失在莽莽苍苍、危机四伏的古林深处。
新的征程，伴随着远超从前的风险与未知，已然强行开启。而沈砚的命运之轮，也因这一次黑风洞的意外，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迹，驶向了一条更加波澜壮阔、却也更加杀机暗藏的道路。
他的南州潜行录，由此，翻开了截然不同、风云激荡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