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轻柔得如同夜风拂过竹叶,门外女子的声音温婉动听,如同黄莺出谷,却在沈砚耳边炸响惊雷。
真名暴露!
这是他离开墨韵宗后,刻意隐藏的最大秘密!在黑河坊市,他用的是 “木辰” 化名;踏入流云仙城,登记的是临时编造的 “青禾”;自始至终,“沈砚” 二字,只在少数人耳边响起过 —— 早已逝去的父亲,墨韵宗寥寥几位师长,以及…… 叶轻眉!
是叶轻眉遭遇了不测,被人逼问出了他的名字?还是墨韵宗内部出现了叛徒,泄露了他的身份?亦或是,司命府的观测者早已渗透到了墨韵宗,摸清了他的底细?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沈砚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丹田内暗金色的烈阳气旋急速流转,烈阳剑意蓄势待发,左臂的星痕微微发烫,那股熟悉的 “命运锁定” 感萦绕不去,警示之意丝毫未减。院外的女子,给他一种极其危险且难以捉摸的感觉,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魅影,看不清真实面目。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冰心诀》在心脉间缓缓流转,压下翻腾的心绪。对方既然找上门来,且如此客气地叩门,而非直接强行闯入,说明未必是要立刻动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或许,对方也在试探他的虚实。
沈砚走到院门后,并未立刻开门,隔着门板,沉声问道:“阁下何人?寻沈某何事?”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那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如同与人闲话家常般自然:“深夜打扰,实属冒昧。妾身苏芸,并无恶意,只是受人之托,前来与沈道友确认一些事情,并带来一个…… 或许道友会感兴趣的消息。”
受人之托?
沈砚心中疑窦更甚。是敌是友,难以分辨。对方能精准找到他隐藏在城西巷弄的小院,还能一口叫破他的真名,背后的情报能力必然极为恐怖,绝非普通势力所能拥有。
他心念一动,进阶后的 “星轨引导术” 无声无息地蔓延出去,如同细密的蛛网,试图感知门外之人的 “命运轨迹”。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他心头一凛 ——
苏芸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流动的淡紫色雾气,她的命运之线在雾中扭曲闪烁,如同被狂风扰乱的水波,难以看清真切。他只能捕捉到 “魅惑”“算计”“深沉” 的模糊气息,却无法窥探到她的真实目的、过往经历,甚至连她接下来的动作轨迹,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此女,绝不简单!
她的修为至少是筑基中期,而且修炼的功法极为特殊,竟能干扰甚至屏蔽 “星轨引导术” 的窥探,这在沈砚的经历中,还是头一次遇到。
“沈道友不必如此戒备。” 门外的苏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试探,轻笑一声,声音如同羽毛般搔刮在人心头,“若妾身真有恶意,此刻来的,就不会是妾身一人了。况且,以此院的简易禁制,恐怕也拦不住真正想对道友不利之人。”
她说的是事实。听竹小院的禁制仅能隔绝普通修士的窥探和低阶攻击,面对筑基期修士,尤其是苏芸这种看似精通隐匿和魅惑之术的高手,根本如同虚设。
沈砚快速权衡利弊。避而不见并非良策,对方既然能找到这里,必然已经摸清了他的大致行踪,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如开门见山,看看对方究竟意欲何为,也好从中捕捉更多信息,判断局势。
他不再犹豫,伸手握住院门锁扣,灵力微微一动,“咔哒” 一声,院门缓缓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的流云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银线暗纹,随着夜风微微飘动,如同暗夜中绽放的紫鸢尾。面容并非那种夺人心魄的绝美,却生得极为娇媚,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一颦一笑间,眼波流转,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她的气息凝练而隐晦,如同深潭静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暗流。
其修为,果然如沈砚所感,稳稳地停留在筑基中期,而且灵力波动极为圆润,显然根基扎实,绝非依靠丹药强行堆上去的修为。
她手中提着一盏精致的琉璃宫灯,灯内燃烧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暖黄色光芒,映照着她浅笑嫣然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温婉动人的气质。
“沈道友,叨扰了。” 苏芸微微欠身,礼数周全,动作优雅自然,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探针,瞬间将沈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 从他刻意压制的气息,到负于身后的左手,再到那平静无波却暗藏锐利的眼神,最后在他左臂袖口处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很快移开。
“苏道友,请进。” 沈砚侧身让开,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喜怒。但他并未放松警惕,丹田内的烈阳剑依旧蓄势待发,星痕的灼热感也未曾消退,时刻提醒着他眼前之人的危险。
苏芸款步走入小院,目光随意扫过院中布局 —— 几竿翠竹,一张石桌,四把石凳,墙角种着几株不知名的灵草,环境清幽素雅,确实是个适合隐匿的地方。她的目光在石桌旁停顿了一下,最终落在沈砚身上,笑道:“沈道友倒是寻了一处清静之地,在这繁华的流云仙城,实属难得。”
“苏道友有何指教,现在可以直言了。” 沈砚没有与她寒暄的意思,直接切入主题。他能感觉到,苏芸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试探,拖延下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苏芸在石凳上坐下,将琉璃宫灯轻轻置于桌上,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庞,明暗交错间,更显神秘。她掩唇轻笑,声音柔媚:“沈道友快人快语,那妾身便直说了。托我前来的那位,与墨韵宗有些渊源。”
沈砚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问道:“哦?不知是墨韵宗哪位故人?” 他刻意提及 “故人”,想试探对方是否真的与墨韵宗有关联。
“并非墨韵宗之人。” 苏芸摇了摇头,美眸凝视着沈砚,眼神深邃,“而是一位…… 与叶轻眉叶仙子,关系匪浅的前辈。”
叶轻眉!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沈砚心中炸响。果然与她有关!
他一直担心叶轻眉的安危,毕竟她的 “观命瞳” 太过特殊,必然会引起司命府的觊觎。此刻听到她的名字,沈砚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叶师姐她…… 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苏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波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叶仙子目前暂无性命之忧,但处境…… 颇为微妙。她如今已不在南州,具体所在,涉及前辈的布局,还请恕妾身不便透露。”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位前辈托我转告沈道友,叶仙子之所以仓促离开,并非自愿,而是为了避免给道友,以及整个墨韵宗,带来灭顶之灾。她的‘观命瞳’,已经触及了‘织命者’的核心利益,若继续留在南州,不仅她自身难保,还会牵连身边之人。”
织命者!
沈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果然是因为司命府背后的势力!叶轻眉的观命瞳能窥探命运轨迹,恰恰是 “织命者” 最忌惮的能力,自然会欲除之而后快。
“前辈让我带来此物,说沈道友见了,自会明白。” 苏芸说着,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枚半月形的、温润洁白的玉佩,递了过来。
沈砚伸手接过玉佩,入手温凉,质地细腻,带着玉石特有的温润感。玉佩样式古朴,没有过多繁复的纹饰,正面刻着一个娟秀的 “叶” 字,背面则是一缕流云的图案。
这玉佩,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叶轻眉常年佩戴在身的那枚护身玉佩!
他指尖摩挲着玉佩表面的纹路,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独属于叶轻眉的清冷灵力气息,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护魂印记 —— 那是叶轻眉早年修炼《冰心诀》后,特意注入玉佩中的,为的是关键时刻护住神魂。这股气息和印记,做不得假,绝对是叶轻眉贴身佩戴多年的物件!
这让他对苏芸的话,信了五分。
“叶师姐…… 她可有话带给我?” 沈砚握紧玉佩,指节微微发白,沉声问道。他心中充满了担忧,叶轻眉仓促离开,是否遭遇了危险?那位神秘前辈,又究竟是谁?
苏芸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歉意:“叶仙子离开得太过匆忙,并未留下只言片语。那位前辈只说,若沈道友有心,当努力提升修为,尽快筑基,甚至冲击金丹大道。唯有自身实力足够强大,他日才有与叶仙子重逢的资本,也才有打破‘定数’的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缓缓道出八个字:“命轨已乱,静观其变。”
命轨已乱,静观其变……
沈砚咀嚼着这八个字,心中波澜起伏。这似乎是在暗示他,因为他这只 “变数” 的出现,原本被 “织命者” 固化的命运轨迹,已经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变化。现在的他,不需要急于求成,而是要积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
“那位前辈,究竟是谁?苏道友又属于何方势力?” 沈砚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剑,直直看向苏芸,试图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苏芸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避重就轻地避开了核心问题:“前辈之名,事关重大,不便提及。至于妾身…… 不过是一介奔走传话之人,隶属于一个不希望看到‘命运长河彻底冻结’的小小组织罢了。沈道友若是愿意,可以称呼我们为 ——‘星火阁’。”
星火阁?
一个反对 “织命者”、希望命运保持流动的组织?
沈砚心中念头飞转。这倒是与他的理念不谋而合 —— 他的道,本就是 “变数”,是引导命运归于自然流动。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但他并未完全放松警惕,这个组织太过神秘,苏芸的话也未必完全可信。叶轻眉的玉佩是真的,但这或许只是对方抛出的诱饵,目的是拉拢他,或者利用他。
“苏道友今日前来,不会仅仅是为了传话和送玉佩吧?” 沈砚将玉佩小心收入怀中,贴身存放,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疏离。
“沈道友是聪明人,妾身自然不会绕弯子。” 苏芸笑容更深,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传话是其一,送玉佩是为了表诚意。其二,妾身确实有一桩交易,想与道友谈谈。”
“什么交易?” 沈砚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流云古墓即将开启的消息,想必道友已有耳闻。” 苏芸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我们‘星火阁’得到确切情报,这流云古墓并非普通的上古遗迹,其中除了流云仙子的传承,可能还藏有一件与‘天机阁’有关的信物。”
天机阁!
沈砚心中再次震动。又是这个古老而神秘的势力!从澜沧秘境的烈阳阵图,到兽皮碎片的共鸣,再到如今的流云古墓,天机阁的影子似乎无处不在,与司命府、与命运之争,牵扯极深。
“此物对我等至关重要,关系到能否找到‘织命者’的一处关键封印节点,但对寻常修士并无大用,带在身上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 苏芸继续解释道,“我们想请沈道友,在古墓开启后,若有机会,助我们取得此物。”
“我为何要帮你们?” 沈砚不动声色地问道,“星火阁高手如云,为何偏偏找我一个炼气期修士?又如何能确定,我能帮到你们?”
“因为我们的目标一致,都在于打破‘定数’,反抗‘织命者’的压迫。” 苏芸正色道,语气诚恳,“至于道友的能力…… 能在澜沧秘境从炎煞等一众筑基修士手中夺得烈阳传承,能在坠星海反杀聚宝斋包括筑基后期在内的五名追兵,更身负独特的‘窥命’之能,能洞察命运轨迹 —— 若道友都帮不到我们,恐怕年轻一代中,也难寻第二人了。”
她果然知道得不少!
沈砚心中骇然。连他在坠星海反杀三长老等人的事情,对方都一清二楚,可见 “星火阁” 的情报网络有多恐怖,对他的关注,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当然,我们不会让道友白白出手。” 苏芸看出了他的疑虑,立刻抛出诱饵,“我们可以为道友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身份,彻底抹去‘沈砚’和‘木辰’之前留下的所有痕迹,让你能安心在流云仙城立足,不再担心被司命府或聚宝斋的人追查。”
“此外,我们还能为你提供关于司命府近期动向的部分情报,包括他们在南州的观测点分布,以及针对‘变数’修士的猎杀计划。”
“最重要的是,若道友成功取得信物,我们另有重谢 —— 包括一部有助于稳定和提升你那种‘特殊能力’的上古秘法。” 苏芸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沈砚的左臂,“道友应该清楚,你身上的‘痕’虽然奇特,却也危险重重,每一次使用都可能遭到反噬,甚至被‘织命者’锁定。这部秘法,或许能帮你彻底掌控它,摆脱‘养料’的命运。”
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绝对安全的身份、司命府的情报、稳定命痕的秘法…… 每一项,都精准地戳中了沈砚目前最迫切的需求。尤其是那部上古秘法,对他而言,诱惑力之大,难以想象。
但沈砚也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流云古墓本就是是非之地,各大宗门、家族、散修都会蜂拥而至,争夺机缘,危险重重。再卷入星火阁与司命府的争斗,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而且,他对星火阁的真实目的依旧存疑。对方口中的 “天机阁信物”,究竟是什么?所谓的 “封印节点”,又是否属实?万一对方只是利用他夺取信物,事后再杀人灭口,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沈砚沉默了片刻,目光深邃地看着苏芸,缓缓说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这个决定太过重要,关系到他未来的修行之路,甚至可能影响到与叶轻眉的重逢,必须谨慎权衡。
“当然。” 苏芸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未露出任何不悦,反而优雅地起身,“古墓开启尚有一段时日,道友尽可慢慢思量。这枚传讯玉符留给道友,若有意合作,可凭此符到城南‘听雨轩’寻我。”
她将一枚刻画着星火纹路的青色玉符放在石桌上,玉符入手微凉,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若道友无意,也无妨。” 苏芸提起琉璃宫灯,对沈砚盈盈一礼,“玉佩是叶仙子的心意,消息也已带到,妾身只求道友日后行事,多加小心。司命府的观测者,已经注意到你在流云仙城的踪迹了。”
说罢,她转身向院门外走去,身姿婀娜,步伐轻盈,如同融入夜色的魅影。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忘了提醒道友,流云古墓开启后,除了我们,司命府也会派人前往。那枚天机阁信物,对他们而言,同样是必争之物。望道友…… 早作决断。”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弄的夜色中,只留下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小院之中。
沈砚站在院中,看着石桌上那枚青色的传讯玉符,眼神深邃,思绪万千。
星火阁,苏芸,叶轻眉的消息,天机阁信物,流云古墓,司命府的追杀…… 无数信息如同丝线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复杂的大网,将他牢牢缠绕。
他知道,自己已然踏入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漩涡之中。
是选择与星火阁合作,在刀尖上跳舞,借助对方的资源和情报,快速提升实力,寻找叶轻眉的下落,同时争夺天机阁信物,反抗织命者?
还是继续独行,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茫茫仙城中挣扎求存,小心翼翼地探索流云古墓,避开所有势力的纷争,专注于自身修为的提升和命痕的掌控?
前者机遇与风险并存,可能一飞冲天,也可能万劫不复;后者稳妥谨慎,却可能错失机缘,被司命府步步紧逼,最终难以逃脱 “养料” 的命运。
命运的岔路口,再次清晰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夜风拂过小院,翠竹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命运的低语。沈砚握紧了怀中的半月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那是叶轻眉留下的唯一念想。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提升实力都是首要之事。流云古墓,他必须去。至于是否与星火阁合作…… 或许,他可以先虚与委蛇,从对方手中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再做最终的决断。
沈砚弯腰拿起石桌上的传讯玉符,入手微凉。他将玉符收入储物袋,转身回到院中,看着石台上早已冷却的丹炉,眼神锐利如鹰。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巩固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冲击筑基!只有踏入筑基期,他才有资格在这波诡云谲的仙城和古墓之中,拥有真正的话语权,才有能力保护自己,寻找真相。
夜色渐深,听竹小院的禁制再次被加固,院内恢复了宁静。但沈砚知道,这份宁静只是暂时的。一场围绕着流云古墓、天机阁信物、以及命运之争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他,已然身处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