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的紧张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京城已悄然换上了冬装。几场寒雨过后,朔风渐起,落叶萧萧。然而,在这片渐冷的天地间,一股新的热流却在悄然涌动。何宇筹划已久的“玉楼春”酒楼,历经数月的精心准备,终于择定吉日,即将开张。
这“玉楼春”的构想,源于何宇对当下京城餐饮业的细致观察。其时酒楼茶馆虽多,但大多功能单一,或为文人雅集之所,清谈有余而烟火不足;或为贩夫走卒歇脚之地,嘈杂喧闹而品味欠缺。至于服务、管理,更是粗放随意。何宇决心打造一个集餐饮、社交、信息汇聚于一体的高端综合性场所,既要满足口腹之欲,更要提供独特的体验和隐秘的价值。
选址颇费了一番周折。最终定在了西城阜成门内大街一处闹中取静的三层楼宇。此地原是一家中等绸缎庄,因东家年老还乡欲盘出,被何宇通过贾芸的关系,以相对合理的价格接手。楼宇位置佳,门面开阔,后院宽敞,且自带一口甜水井,极合何宇心意。盘下后,何宇并未急于开业,而是投入重金,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
改造方案凝聚了何宇的现代理念。外观上,保留了传统楼阁的飞檐斗拱,但门窗全部换为透光更好的玻璃窗,悬挂样式新颖的琉璃灯,既显气派,又增明亮。内部结构则完全打破传统:一楼设为散座大厅,宽敞明亮,桌椅间距舒适,专供堂食小酌,引入的核心特色便是——火锅。二楼则为雅间,以梅、兰、竹、菊等为题,装饰清雅,隔音良好,适合宴请密谈。三楼最为特殊,设为“清茗阁”,提供精品香茗、细点,环境极为幽静,配有书架、棋枰,专为吸引文人墨客、清谈之士,亦为何宇自己结交各方人士、获取信息的核心区域。
后厨的改造更是重中之重。何宇亲自设计了高效的炉灶布局,强调了通风与防火。他引入了“明厨亮灶”的概念,部分特色菜品的制作过程可被客人观赏,增加趣味与信任。最关键的火锅,他设计了独特的中间带烟囱的铜锅(类似老北京涮羊肉锅),并调配了多种汤底,如清汤、麻辣、菌菇等,这些对于当时的人来说,都是前所未见的新鲜事物。
人员培训是另一大挑战。何宇深知,再好的硬件也需要软件支撑。他摒弃了当时常见的师徒相传、管理松散的模式,借鉴现代酒店管理经验,建立了清晰的岗位职责和服务流程。跑堂的伙计(服务员)不仅要手脚麻利,更要接受严格的礼仪培训,要求言语得体,察言观色,熟知菜品。何宇甚至编写了简单的“服务手册”,规定了迎客、点菜、上菜、巡台、结账等环节的标准用语和动作。后厨则实行分工协作,砧板、炉头、打荷、白案各司其职,确保效率和卫生。这些要求,起初让招募来的伙计厨役们叫苦不迭,但在何宇的高薪激励和贾芸的耐心督导下,渐渐形成了规矩。
菜品方面,何宇并未追求数量繁多,而是主打“精”和“新”。除了作为镇店之宝的火锅系列,他还推出了几道融合菜:如借鉴现代做法的“秘制烤鸭”(虽无甜面酱,但用了特调酱汁),改良的“水晶肴肉”,以及一些时令精细小炒。酒水方面,除了采购上等绍兴黄酒、山西汾酒外,何宇还尝试用蒸馏法提纯白酒,得到口感更烈、更纯净的“玉楼春”特酿,虽产量有限,却作为高端招牌。此外,他还特别注重开发各类精美点心和小食,以供三楼茶客。
开业前半月,何宇便开始造势。他并未大张旗鼓地张贴告示,而是采取了更具针对性的策略。通过北静王府、南安郡王府等关系,将印制精美、带有“玉楼春”字样和简单菜品介绍的请柬,送至相熟的勋贵、官员、文士府上。请柬上特意点出“新颖火锅”、“特酿佳品”、“清雅茶阁”等卖点,吊足了这些见多识广的上层人士的好奇心。同时,他也让贾芸利用绣庄的客户网络,在京中贵妇圈中放出风声,称“玉楼春”环境雅致,点心精巧,适合女眷小聚。这种低调而精准的宣传,很快在特定圈层中形成了期待。
开业当日,恰逢初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将京城装扮得银装素裹。“玉楼春”门前,早已清扫干净,铺着红毡。崭新的匾额上,“玉楼春”三个鎏金大字在雪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乃是何宇请贾政题写,更添几分清贵之气。虽未安排锣鼓喧天,但门前车马渐次增多,来的多是衣着体面、气质不凡的客人。
北静王水溶虽未亲至,但派了长史送来贺仪,并有几个年轻宗室子弟前来捧场。南安太妃则派了心腹嬷嬷前来,代她瞧瞧这新鲜物事。贾政碍于身份,未便亲临,但让贾琏代表府中前来道贺。薛蟠、冯紫英等与贾府交好的世家子弟更是早早到场。此外,还有一些闻风而来的官员、文士,使得酒楼内很快便座无虚席。
一楼大厅,火锅的独特魅力迅速征服了宾客。铜锅中汤汁翻滚,香气四溢,宾客们依着指引,将薄如蝉翼的羊肉片、鲜嫩的蔬菜、手打的丸滑在汤中涮烫,蘸上特制的酱料(由芝麻酱、腐乳汁、韭菜花等调配),入口鲜香,暖意顿生,在这冬日里简直是绝佳的享受。薛蟠吃得满头大汗,连呼“过瘾!比那劳什子炖菜强多了!”冯紫英则对那特酿白酒赞不绝口,称其“醇烈够劲”。
二楼的雅间更是谈笑风生。新颖的菜品,周到的服务(伙计们训练有素,添汤换碟,悄无声息),以及雅致的环境,都让宾客们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尊贵。一些官员在此私晤,也觉得比在茶楼或家中更为方便、隐蔽。
三楼清茗阁,何宇亲自坐镇,招待几位重要的文士和低调的官员。香茗氤氲,茶点精致,交谈甚欢。何宇并不急于推销,而是与众人品茶论道,偶尔谈及边事民生,见解独到,令在座者暗暗称奇。这里迅速成为了一个信息交汇、观点碰撞的沙龙。
王熙凤也遣平儿送来贺礼,她虽未亲至,但听闻酒楼盛况,尤其是那新颖的管理模式和火爆的生意,心中暗自吃惊,对何宇的经商之能有了新的评估,原先的疏远观望中,不禁掺入了一丝合作的可能。贾赦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听闻酒楼如此成功,且与北静王、南安郡王府关系密切,嫉恨之余,也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中咒骂。
“玉楼春”一炮而红,不仅日进斗金,更重要的是,它为何宇搭建了一个极其宝贵的平台。在这里,他不仅能积累财富,更能以酒楼东家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结交各色人等,从王公贵族到文人清客,从官员胥吏到商贾行旅,三教九流的信息在这里汇聚,使他能更清晰地把握朝局动态、市井民情。这对他未来无论是继续留在贾府周旋,还是最终投笔从戎,都提供了坚实的情报和人际基础。
夜幕降临,雪依旧下着。“玉楼春”内灯火通明,笑语喧哗,与窗外清冷的雪夜形成鲜明对比。何宇站在三楼的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和远处皇城的轮廓,心中波澜起伏。这酒楼的兴盛,标志着他在这个时代的立足又深了一步。然而,他也深知,这繁华之下暗流涌动,贾赦的敌意、未来的变局,都如同这窗外的风雪,不会停歇。但此刻,他手中已多了几分应对的筹码。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艰难,但也必将更加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