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降诱敌”的成功,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后金主帅的脸上。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坐等明军开城乞降,却不料被何宇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仅折损了数百精锐,更让他在麾下将士面前颜面扫地。消息传回后金大营,帅帐之内,杯盘狼藉,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帐篷顶。
“何宇!南蛮小儿!安敢如此欺我!”主帅气喘吁吁,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他征战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一座小小的边城,一群饥病交加的残兵,竟然让他损兵折将,屡屡受挫。此刻,什么围城消耗、什么困死敌军,都被抛到了脑后,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踏平镇北堡,将何宇碎尸万段,用满城鲜血洗刷他的耻辱!
“传令!全军集结!不分昼夜,轮番攻城!本王倒要看看,这群瓮中之鳖,还能顽抗到几时!”主帅的咆哮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号角声瞬间变得急促而狂暴,战鼓擂动,如同催命的丧钟。后金大营如同一个被彻底激怒的蜂巢,无数兵马躁动起来,刀枪出鞘,杀气直冲云霄。
镇北堡城头,刚刚因小胜而提振的些许士气,还未来得及完全扩散,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山呼海啸般的敌军动员所震慑。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正式开始。之前的攻城,虽也猛烈,尚且有喘息之机。而此刻,敌军主帅显然已失去耐心,要倾尽全力,不惜代价,用最野蛮、最残酷的方式,将这座孤城彻底碾碎。
何宇站在北门城楼,望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面色凝重如水。他深知,自己那“诈降”之计,虽暂缓危机,却也彻底点燃了敌人的怒火,将守城战推向了最惨烈、最消耗的阶段。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却异常沉稳,通过传令兵和旗号迅速传遍全军:
“敌军恼羞成怒,欲行困兽之斗!全体将士,准备迎敌!记住,我们多守一刻,援军到来的希望便多一分!身后即是父母妻儿,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后金军放弃了复杂的战术,采用了最原始、最血腥的人海战术。数以千计的步兵,扛着密密麻麻的云梯,在楯车和厚重盾牌的掩护下,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永无休止地涌向城墙。他们的弓箭手在后方进行着近乎疯狂的抛射,箭矢如同疾风骤雨,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头,压制得守军难以抬头。更有数十架简陋的投石机被推到阵前,将巨大的石块抛向城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墙体微微震颤。
“放箭!压制敌军弓手!”
“礌石!滚木!给我砸!”
“火油!瞄准云梯和楯车!”
何宇的指令简洁而急促。守军将士们冒着箭雨,奋力将一切可用的防御武器倾泻下去。礌石滚落,带起一片骨裂筋断的惨嚎;滚木碾过,将云梯上的敌军如同蚂蚁般扫落;火油罐砸下,爆起一团团火焰,吞噬着生命。城下很快堆积起厚厚的尸体,但后续的敌军踏着同伴的尸骸,依旧嚎叫着向上攀爬。鲜血浸透了城墙根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战斗从白日持续到夜晚。后金军果然实施了昼夜不停的轮番攻击。夜幕降临,他们点燃了无数火把,将城墙内外照得亮如白昼,攻势丝毫未减。守军得不到片刻休息,只能轮番上阵,每个人的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眼睛布满血丝,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但求生的本能和守卫家园的信念支撑着他们,机械地重复着杀戮与防御的动作。
何宇更是身先士卒,哪里战况最激烈,他的身影就出现在哪里。他手持强弓,精准地狙杀着敌军头目;他挥舞令旗,调动着有限的预备队填补缺口;他甚至亲自抱起石块,砸向攀上垛口的敌军。他的铠甲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声音已经嘶哑,但眼神中的坚定,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稳定着摇摇欲坠的军心。
“守备大人!东段城墙被投石砸出一个缺口!敌军正蜂拥而上!”一名浑身是血的哨长踉跄跑来报告。
何宇心头一紧,东段城墙相对薄弱!“牛大力!带你的人,跟我上!”他大喝一声,抓起靠在墙边的铁锏,带着亲兵队和牛大力的预备队,疾奔向东段。
缺口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数十名后金悍卒已经冲上了城墙,与守军展开了惨烈的肉搏。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牛大力怒吼着,如同疯虎般冲入敌群,鬼头大刀挥舞,所向披靡。何宇铁锏翻飞,招式狠辣精准,每一击都直奔要害。亲兵们结阵而战,死死堵住缺口,一步不退。不断有人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城墙之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生命。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浴血搏杀,冲上城墙的敌军终于被全部歼灭。但守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缺口处堆满了双方士卒的尸体。何宇顾不上喘息,立刻组织民夫搬运砖石木料,连夜抢修破损的城墙。他知道,这样的攻击,绝不会只有一次。
次日,天色未明,敌军的攻势再度加强。他们似乎找到了城墙的薄弱环节,集中兵力猛攻几处。守军的箭矢、礌石消耗巨大,火油更是所剩无几。伤亡数字不断攀升,伤兵营人满为患,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瘟疫在极度疲惫和拥挤的环境中,又有抬头的迹象。饥饿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每一个人。守军完全是在凭借意志力苦苦支撑。
何宇已经连续两日未曾合眼,眼眶深陷,嘴唇干裂。他巡视着每一段城墙,鼓励着每一个还能站立的士卒。他看到有年轻的士兵,一边流泪一边将石块推下城去;他看到有老兵,伤口崩裂,鲜血浸透绷带,却依然坚守在垛口;他看到民夫们冒着箭矢,艰难地运送着物资……这一切,都让他心痛如绞,却也更加坚定了死战的决心。
“弟兄们!顶住!我们已经守了这么久,绝不能功亏一篑!援军就在路上!坚持下去!”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递到每个士卒的心中。
夜幕再次降临,后金军的攻势依旧如潮。镇北堡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城墙多处出现破损,守军兵力捉襟见肘,士气体力皆已濒临极限。何宇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他将最后一点预备队,包括自己的亲兵,全部投入了城墙防御。他自己则手持铁锏,站立在北门城楼最显眼的位置,表明着与城共存亡的决心。
火光映照着他坚毅而疲惫的面容,也映照着城下无边无际、疯狂涌来的敌军。镇北堡的命运,已然悬于一线。能否撑到援军到来,或者,援军究竟会不会来?这个疑问,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但此刻,他们已无暇多想,唯有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